根据回溯的信息,汪婷把目标锁定在了城郊一片老旧居民区与废弃公园的交界地带。
这地方龙蛇混杂,阴气和人间的烟火气搅和在一起,像一锅放馊了的隔夜大杂烩,气味实在不怎么宜人。
汪婷换了身不起眼的运动服,戴着棒球帽,双手插兜,活脱脱一个饭后遛弯的普通市民。
她开启了“穷鬼”的被动技能——业力感知。
这能力不像天眼通那么直观,更像一种玄之又玄的直觉。在她感知里,业力深重的地方,空气都带着一股黏腻的、让人犯恶心的铁锈味。
她就像一个人形自走的业力探测仪,在这片区域里不紧不慢地晃悠着,眼观六路,耳听八方。
“分手!现在就分!***就是个疯子!”
不远处,一阵尖锐的女声划破了公园的宁静。
汪婷循声望去,一对年轻情侣正在拉拉扯扯。男的一脸戾气,抓着女孩的手腕不放,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。
“老子为你花了多少钱?想分手?先把账结清了!”
“那是你自愿的!你虐待我的猫,你还算人吗?”
虐待猫?
汪婷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。
男人情绪激动,猛地一甩手,正巧撞在了从旁路过的汪婷胳膊上。
就是这一瞬间的接触。
嗡——
一幅短暂而清晰的画面在汪婷脑海中炸开。
阴暗的卫生间里,一只漂亮的布偶猫被浸在水桶里,发出凄厉的惨叫。男人狰狞地笑着,用手死死按着猫的头,享受着生命的无助挣扎。
画面一闪而逝,汪婷的眼神却冷了下来。
她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男人,就像在看一个已经录入系统的,等待处理的坏账。
这家伙的业力值虽然还没到需要她立即“清算”的地步,但那浓郁的黑红色泽,已经在头顶盘旋,形成了一小片挥之不去的阴云。
虐待弱小生命来获取快感,这种***的业力,利息滚得最快。
“看什么看?没见过情侣吵架?”男人没等到女孩的回应,反而被汪婷的目光惹毛了,恶狠狠地瞪了过来。
汪婷没说话,只是把手从口袋里拿了出来,默默给这个男人在自己的工作备忘录上记了一笔。
——城南区,幸福里小区,张伟。业力预警,重点观察对象。建议地府交通科的同事,近期可以多关照一下他的出行安全。
做完这一切,她才懒洋洋地抬起眼皮。
“抱歉,挡你道了。”
她的语气平淡得像白开水,却让那个男人莫名打了个寒颤。
汪婷不再理会这对烂人烂事,转身继续往公园深处走。刚才那男人身上的业力波动,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湖中,虽然激起了涟漪,却也让她更清晰地感受到了湖底那个更庞大、更污浊的源头。
那股属于黄皮子的,陈年老妖特有的骚臭业力,就在前面那片荒废的假山后面。
很好。
总算没白跑一趟,今天能准时下班了。
绕过假山,一股更浓烈的恶臭扑面而来。
不是单纯的骚臭,里面还混杂着腐烂和陈旧的血腥气,层层叠叠,像是把几百年的烂账都堆在了一起发酵。
汪婷的脚步顿住了。
公园深处的空地上,景象有些诡异。
十几只流浪猫狗零散地分布着,有瘦骨嶙峋的土狗,也有品种还算不错的宠物猫,但无一例外,全都毛发脏污,眼神空洞。
它们行动迟缓,动作僵硬,像一个个上了发条却没上紧的玩具,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死气。
一只狸花猫直挺挺地从台阶上走下来,前脚踩空了,整个身体直愣愣地摔在地上,却连一声惨叫都没有,就那么趴着,半晌才迟钝地、一节一节地爬起来,继续往前走。
这根本不是活物该有的反应。
汪婷的视线越过这群诡异的动物,落在了不远处一条长椅上。
一个身形佝偻的老太太正坐在那,手里拿着个黑乎乎的布袋,慢悠悠地朝地上撒着什么东西。
那些猫狗闻到味,便机械地围过去,低头啄食。不争不抢,安静得可怕。
老太太满脸皱纹,笑得一脸慈祥,嘴里还念念有词:“吃吧,吃吧,可怜的娃儿们,吃饱了就不苦了。”
可她的眼睛里,却没有半分怜悯,只有一种近乎贪婪的阴鸷。
汪婷双手插回兜里,溜溜达达地走了过去,像个好奇的路人。
“阿婆,您真有爱心,喂这么多流浪猫狗。”
老太太眼皮一抬,浑浊的眼珠在她身上转了转,笑呵呵地说:“都是些可怜的小东西,我不喂,它们就饿死了。”
“您这喂的什么啊?闻着挺香的。”汪婷蹲下身,看着一只小狗机械地咀嚼着地上的食物。
那食物是暗红色的肉糜,混着一些看不清的颗粒,散发着一股奇特的腥甜。
“老婆子自己做的,不值钱的玩意儿。”老太太把布袋口捏紧了些,眼神里闪过一丝警惕。
汪婷没再追问,只是看着那只小狗。
就在这时,那小狗吃完最后一口,转身离开,僵硬的身体恰好蹭到了汪婷的手指。
接触的瞬间。
嗡——
汪婷眼前不再是零碎的画面,而是一片混沌的黑暗。
无数细小的、带着怨念的嘶吼在脑中尖啸,紧接着,她“看”到了一股污秽的妖力,像抽水的管子一样,正从这只小狗微弱的灵魂里,抽取着什么东西。
这只狗,已经是个空壳了。
不,更准确地说,它成了一个被强行绑定的“关联账户”,它的生命和微不足道的阳气,正在为一个庞大的“主账户”进行着非法的“资金归集”。
汪婷猛地站起身。
她再看向这一地的“动物僵尸”,眼神彻底变了。
这不是虐待,这是在用活物炼制某种邪门的阵法,或者是在积累某种形式的“原始资本”。
那个黄皮子,胆子也太大了。
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偷盗抢劫,这是在搭建非法集资平台,还是用活物当服务器的那种!
“小姑娘,天快黑了,早点回家吧。”老太太的声音幽幽传来,“这地方啊,晚上不干净。”
汪婷转过头,对上老太太那双不像活人的眼睛,忽然笑了。
她慢条斯理地掏出工作手机,打开了某个内部应用。
“阿婆,别急着走啊。”
“地府资产管理与债务清算科,实习生,汪婷。”
“我们怀疑你涉嫌大规模非法挪用阳气、恶意操纵生命体征、构建业力金字塔骗局。”
她顿了顿,抬起头,露出了一个标准的职业微笑。
“麻烦你,配合我们查下账。”
老太太脸上的慈祥笑容,像是劣质的墙皮,一片片剥落,露出底下陈年污垢的底色。
那双浑浊的眼珠里,浑浊褪去,只剩下针尖一样的怨毒。
“地府?清算科?”
她的声音也变了,不再是苍老和蔼的阿婆,而是像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,尖利又刺耳。
“哪来的小鬼,也敢管我们黄家的闲事?”
汪婷把工作手机揣回兜里,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,像是听到了一个早就预料到的答案。
“黄家?哦,就是那个主账户的法人代表是吧。”她点了点头,语气平淡得像在和同事确认项目,“行,那你就是当事人,省得我再去找了。”
她一步步走过去,脚下的落叶被踩得“嘎吱”作响。
公园里那些行动迟缓的猫狗,在这一刻,全都停下了机械的动作。
十几双空洞的眼睛,齐刷刷地转了过来,死死地锁定在汪婷身上。
空气中那股腥甜的骚臭味,仿佛也凝固了。
“阿婆,咱们按流程走,别浪费彼此的下班时间。”汪婷伸出手,掌心向上,动作标准得像银行柜员,“你是主动把账本,也就是那个布袋交出来,还是我帮你?”
“找死!”
老太太喉咙里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,佝偻的身体猛地弹直!
她那干瘦的躯体里爆发出不相称的力量,转身就往假山后面蹿去,动作快得像一道***的影子。
她快,汪婷更快。
几乎就在她转身的瞬间,汪婷的身影原地淡了一瞬,再出现时,已经挡在了她的面前。
老太太瞳孔一缩,想也不想,抡起手里那个黑乎乎的布袋,就朝汪婷的脸上砸了过来!
布袋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,袋口散开,一团暗红色的肉糜劈头盖脸地泼来,腥气熏人。
汪婷眉头都没皱一下,只是微微侧身,轻松躲过。
那团肉糜“啪”地一声,糊在了她身后的树干上,竟发出了滋滋的腐蚀声,冒起一股青烟。
好家伙,这“猫粮”还带强酸属性。
就这么一耽搁的功夫,一只手已经搭在了老太太那枯柴一样的手腕上。
触手冰凉,僵硬,完全不像活人。
老太太的身体剧烈地挣扎起来,力气大得惊人,可汪婷的手就像一把焊死在她手腕上的铁钳,纹丝不动。
“跑什么?账还没对完呢。”汪婷的声音依然没什么起伏,甚至还带着点下班前催促工作的疲惫感。
“我们科室的规矩,账目不清,谁都不能走。”
她露出了一个标准的职业微笑,客气又冷漠。
“现在,我们来聊聊你的资金来源,你的上限,以及……”
“你的个人所得税问题。”
接触的刹那,因果回溯骤然启动。
汪婷眼前一黑。
没有零碎的画面,只有一股信息洪流冲进脑海。
首先是医院里挥之不去的消毒水气味。
病床上,她瘦得只剩一把骨头,生命体征监测仪发出规律而绝望的滴滴声,医生已经通知家属准备后事。
就在她意识将要沉入永恒的黑暗时,一股腥臊的黄风从门缝里钻了进来。
病房里明明门窗紧闭。
那股风在地上打了个旋,凝成一个通体发黄、直立行走的东西。黄皮子。
它咧着三瓣嘴,露出细密的尖牙,用一种尖细又充满诱惑的声音对她许诺:“想活吗?”
她眼珠动了动,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。
“你的阳寿尽了,黑白无常马上就到。不过嘛……我这儿有条路子,能让你多喘几天气。”黄皮子绕着病床踱步,爪子在光洁的地砖上发出轻微的刮擦声。
“用那些没人要的野畜牲来换,一只,换你一天阳寿,如何?”
“这买卖,划算。”
画面一转。
老太太出院了,脚步轻快,连腰都直了三分。她重新回到熟悉的公园,开始用掺了特殊“佐料”的肉糜喂养流浪猫狗。
起初,她心里还有些不安。每当有小猫小狗亲昵地蹭她裤腿时,她都会下意识地避开。
可每到黄昏,那种死亡临近的虚弱感就会准时袭来,像一只冰冷的手扼住她的心脏。
恐惧是最好的催化剂。
她不再犹豫,嘴里念叨着“可怜的娃儿们”,手里的肉糜撒得一次比一次多。
但很快,公园里的流浪动物肉眼可见地减少了。
常来的那几只老猫不见了,新来的小狗也撑不过两天。这个小小的生态圈,经不起她如此疯狂地“续命”。
一天清晨,她醒来时感到一阵心悸,那是阳气即将耗尽的警告。
恐慌之下,她拎着布袋,第一次走出了公园。
她的狩猎范围在扩大。
从后街的垃圾桶,到小区的灌木丛,再到废弃的工地。她像个经验丰富的猎人,寻找着任何无人看管的活物。
渐渐地,她的目光开始投向那些脖子上系着铃铛,被主人精心喂养的家养宠物。
就在昨天,她路过一栋居民楼,看到一只肥硕的橘猫正趴在二楼的阳台上打盹。
它脖子上的项圈在阳光下闪着光。
老太太在楼下站了很久,捏着布袋的手,指节根根凸起。
一天阳寿……
就差一天了。
深夜的巷子里,她用一根火腿肠,把一只脖子上还挂着铃铛的宠物猫骗进角落,然后用麻袋一把套住。猫在袋子里凄厉地惨叫,她却只是面无表情地扎紧袋口,嘴里念叨着:“别怪我,娃儿,下辈子投个好胎。”
画面最后,是她跪在假山后的一个简陋土坑前,将一袋袋奄奄一息的猫狗倒进去,而那只黄皮子,则蹲在一旁,贪婪地吸食着从土坑中升腾起的,微弱却汇聚成河的阳气。
汪婷猛地松开手,胃里一阵翻江倒海。
她再看向老太太,眼神彻底冷了下来。
这已经不是简单的从犯了,这是主犯级别的业务骨干。
“好家伙,”汪婷低声说,语气里听不出情绪,“从被动投喂到主动绑票,您这业务拓展得挺快啊。年度优秀员工评选,没您我不看。”
老太太被她一语道破天机,脸上的伪装彻底撕裂,那张布满皱纹的脸扭曲起来,不再是人的慈祥,而是一种非人的狰狞。
“地府的小崽子……”她的声音变得尖利刺耳,“你看到了?”
“不止看到了,”汪婷扯了扯嘴角,露出一丝冰冷的笑意,“我还给你录了像,准备做成内部培训材料。标题就叫——《论金字塔骗局中,底层业务员的自我修养与绩效提升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