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煜宸近几日忙的紧,吏部的任命这几日才送下来。
日子定的是九月初八。
随后便是等着要领敕牒、告身,偶尔请新识得的新科同僚们吃酒,免不了搜肠刮肚地吟几句老掉牙的诗,吃醉了就要寻几个美人乱侃一通。
从青州带来的盘缠本就不多,这下更如流水般从指缝往外流。
他倒是怀念起青州了。
京城美食酒楼虽多,初来乍到,地气口味尚未改过来,用饭时总觉得心里空落落,少了些什么。
少了些什么呢?
直到这日用饭时筷子夹出一根鱼刺,这才想起来从青州少带了什么。
「绿萝,从青州老家带来的家什可安顿好了?」
「回主子的话,大体都已经安置妥当,只是老夫人总觉得褥子不合身,夜里睡不安稳。」
眼见着天气要热起来,褥子闷得慌可是大事。
一股无名火噌地窜了上来。
周煜宸皱着眉将筷子往后一抛,习惯性就要发脾气:
「她今年没送来新褥子?」
「往日这些琐事都是她追着办好,到了京城就只顾贪玩偷懒,白等着享福当夫人?」
仆从茫然片刻:「主子,您说的是……」
周煜宸冷着脸,一如既往地傲慢自信:
「还能有谁,那个从青州买来的小童养媳。」
他其实也没放在心上,连阿愿没见过世面,在青州时偶尔被新鲜事勾了去,总会记着也给他带一份更好的。
顿了顿,周煜宸自己换了双筷子,正要夹起桌上的白灼菜。
却见那仆从去而复返,唯唯诺诺,眼神困惑极了:
「什么阿愿姑娘?小的特意去打听了一圈儿,您就没从青州带别的人回来呀!」
上首有清脆的杯盏碎裂声。
仆从硬着头皮:
「府里的人就没见过阿愿姑娘!下面人都说,您是不是,把人给忘了?」
「你说什么?!」
起初是不可置信,反应过来就不敢细想。
青州距京城起码三百里,各方战事不安稳,路上总有水匪草盗,将良家女子往寨子里拐了取乐……
「愣着做什么!差人往青州找!」
仆从一拍脑门,一脸为难:
「少爷,您怕是忘了,您前几日才给花魁娘子过生辰宴,哪还有多余的银子再寻阿愿姑娘?」
周煜宸忽然呆住了。
回忆起那天。
他在城中最大的酒楼吃醉了酒,花魁娘子舞姿曼妙如仙。
她拥住他的脖子,甜甜腻腻地在耳边勾着他:
「奴家有些年没过生辰了,只需千两银子,周郎可愿再疼疼奴家?」
他立刻应了下来。
又想起那日放榜,全家人都喜气洋洋。
连阿愿勤勤恳恳,在他家做了五年的活计,连同自己的赎身钱。
一共向他求了六两银子。
他不情不愿地将钱一甩,还有些不耐烦道:
「家中还缺着米面,你别只顾着买自己想要的小玩意。」
她小心翼翼地点点头。
他其实很享受当时那种感觉,享受那种纯粹的,独一无二的,可以放肆地说教和维护自己的威严。
外面那些人给不了的,只有连阿愿会迎着他,依靠着他。
他只要站在那里,什么都不用做。
他就是连阿愿的天。
电光火石般。
周煜宸幡然醒悟,那个一向愿意哄着自己的人丢了!
连帽子都来不及摘,他猛推开仆从往外扑,顾不得仆从惊愕的眼神:
「找,快去找!」
「把京城翻个底朝天也要找!派人把她给我找回来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