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微第三次在提案会被打断时,指尖的咖啡已经凉透了。玻璃幕墙外的上海傍晚正往下沉,
橙红色的光揉进写字楼的冷白灯光里,
落在总监敲着桌子的手上——“客户要的是‘年轻化’,
不是你这种裹着情怀的老掉牙故事”。会议室里的空气像浸了水的棉花,压得人喘不过气。
林微攥着笔杆,看着PPT上改了五版的方案,突然觉得那些精心打磨的文字都成了笑话。
她今年二十七岁,在广告公司做了四年策划,从最初抱着“用创意改变世界”的热情,
到现在只盼着“别被客户骂哭”,好像只隔了无数个通宵加班的夜晚。散会时已经八点半,
同事们陆续收拾东西离开,有人拍她的肩膀:“微姐,别往心里去,张总今天吃枪药了。
”林微扯着嘴角笑了笑,把U盘塞进包里,踩着高跟鞋往电梯口走。
走廊里的声控灯随着她的脚步亮了又灭,影子在墙上拉得老长,像一根绷得快要断掉的弦。
她没打车,沿着南京西路慢慢走。晚风吹在脸上,带着点初秋的凉意,
终于吹散了些会议室里的憋闷。路过一家关掉门的面包店时,闻到残留的黄油香气,
林微忽然想起高中时学校门口的小卖部,每天放学都能闻到烤肠的味道,
那时她总和同桌挤在人群里,抢最后一根脆骨肠。正走神时,
眼角余光瞥见街角亮着一盏暖***的灯。那是条窄窄的巷子,路灯坏了,
只有那盏灯悬在木质门楣上,昏黄的光圈里写着“拾光书店”四个字,字体是手写的,
边缘有些磨损,像被人摸了很多次。林微停下脚步。她在这附近上班三年,
从来没注意过这条巷子,更别说这家书店。鬼使神差地,她抬脚走了进去。
巷子地面是青石板路,踩上去有轻微的“咯吱”声,路边的墙角爬着藤蔓,
叶子上还挂着傍晚的露水,沾在她的裤脚,凉丝丝的。书店的门是老式的推拉门,
推的时候发出“吱呀”一声响。门内的暖光瞬间裹住她,
伴随着淡淡的纸墨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桂花香。林微站在门口,一时忘了动——书店不大,
大概只有二十来平米,书架从地面顶到天花板,塞满了书,连过道都只够两个人侧身过。
天花板上挂着串灯,灯泡是小小的暖***,像星星落在屋子里。靠窗的位置摆着一张旧木桌,
桌上放着一个白色的瓷杯,旁边摊着一本翻开的书,此刻灯光落在书页上,
刚好照亮“霍乱时期的爱情”几个字。“请问,需要找书吗?”一个男声从书架后面传来,
带着点低沉的磁性,像温水漫过脚背。林微循声望去,只见一个男人从书架后走出来,
手里拿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。他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卡其色长裤,头发是短的,
额前有几缕碎发垂下来,遮住一点眉毛。他的眼睛很亮,像盛着星星,鼻梁很挺,
嘴唇是薄的,笑的时候会有一个浅浅的梨涡。林微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。这个男人,她认识。
高中时的陈默,坐在她斜后方的男生。那时他总是穿着干净的校服,
上课的时候喜欢趴在桌子上睡觉,阳光落在他的头发上,会泛着淡淡的金色。他数学很好,
每次考试都是年级第一,却不爱说话,是班里最安静的存在。林微记得,
有一次她数学卷子考砸了,躲在走廊里哭,陈默路过,递给她一张纸巾,没说话,
只冲她笑了笑,那个梨涡,和现在一模一样。“林微?”陈默也认出了她,
眼里闪过一丝惊讶,随即又染上笑意。他往前走了两步,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,
手里还拿着那本蓝色封皮的书,“好久不见。”“好久不见,陈默。”林微定了定神,
把涌到喉咙口的慌乱压下去,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,“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。
”“我开的店。”陈默指了指周围的书架,语气很轻,“开了两年了。”林微环顾四周,
目光落在书架上的书脊上——有经典的文学名著,有小众的诗集,还有很多旧书,
封皮已经泛黄,书页上有淡淡的折痕,像是被人反复翻阅过。她伸手抽出一本《边城》,
翻开第一页,里面夹着一张干枯的银杏叶,叶脉清晰,显然是被精心保存的。“这些书,
都是你收集的?”林微问。“嗯,一部分是自己买的,一部分是别人寄来的旧书。
”陈默走到她身边,指着书架最上层的一排书,“那排是老顾客寄存的,他们说放在这里,
比放在家里落灰好。”林微抬头看过去,那排书的书脊上贴着小小的便签,
上面写着名字和日期,“2021.9.15,李女士寄,
给未来的自己”“2022.3.20,张先生寄,女儿的第一本童话书”。
那些便签五颜六色的,像一朵朵小花开在书脊上。“很有意思。”林微忍不住笑了,
“感觉这些书都有自己的故事。”“本来就有。”陈默也笑了,他走到窗边的木桌旁,
拿起桌上的瓷杯,“要喝水吗?有菊花茶,刚泡的。”“好,谢谢。”林微在木桌旁坐下,
看着陈默转身去操作台那边倒茶。操作台是老式的木质柜子,上面放着一个白色的陶瓷茶壶,
旁边摆着几个小茶杯,杯身上画着淡淡的兰草。柜台上还放着一个小小的收音机,
正在播放舒缓的钢琴曲,声音不大,刚好填满屋子里的安静。陈默端着一杯菊花茶走过来,
放在她面前。杯子是白色的,和桌上的瓷杯一样,杯身上画着兰草。茶水是淡***的,
飘着几朵干菊花,散发着淡淡的清香。“尝尝,朋友送的杭白菊,还不错。”林微端起杯子,
喝了一口。茶水不烫,温度刚好,清甜的味道在舌尖散开,带着点菊花的微苦,
却让人觉得很舒服。她放下杯子,看着陈默坐在她对面,拿起那本蓝色封皮的书,继续翻看。
“你怎么会想到开书店?”林微问。高中时的陈默,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去学理科,
考一所顶尖的大学,然后做科研或者进大厂,没人想过他会开一家书店。
陈默翻书的手顿了顿,抬眼看她,眼里带着点温和的笑意:“大学的时候,
我在图书馆做义工,发现很多旧书没人要,扔了很可惜。后来就想着,不如开一家书店,
把这些旧书收集起来,让它们有地方去,也让喜欢看书的人有个地方待。
”“那你大学学的什么?”“汉语言文学。”林微有些惊讶。高中时陈默的数学那么好,
老师都劝他学理科,没想到他最后选了文科。“我妈当时还跟我吵了一架,说我浪费天赋。
”陈默笑了笑,语气很轻,“但我觉得,做自己喜欢的事,不算浪费。”林微看着他,
心里忽然有点羡慕。她曾经也有喜欢的事,高中时她喜欢写东西,经常在日记本上写小故事,
那时她想考中文系,将来做一个作家。但高考的时候,父母说“中文系不好找工作”,
她听了他们的话,报了市场营销,后来进了广告公司,离自己喜欢的事越来越远。
“你现在……还好吗?”陈默忽然问,目光落在她的脸上,带着点关切。林微愣了一下,
随即反应过来,她刚才大概是走神了,表情不太好。她扯了扯嘴角,笑了笑:“挺好的,
就是工作有点忙。”陈默没再追问,只是点了点头,继续翻看手里的书。屋子里很安静,
只有钢琴曲的声音和翻书的沙沙声,还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车鸣声,却一点都不觉得吵,
反而让人觉得很安心。林微端着杯子,慢慢喝着菊花茶,目光落在书架上。
她看到一本《小王子》,封皮是粉色的,上面画着一个小王子和一朵玫瑰,
显然是本儿童版的旧书。她想起自己小时候,妈妈也给她买过一本《小王子》,
她看了很多遍,直到书皮都掉了,还舍不得扔。后来搬家的时候,
那本书不知道被放到哪里去了,她找了很久都没找到。“那本《小王子》,
是一个小女孩寄来的。”陈默好像看出了她的心思,轻声说,“她今年十岁,
说这本书她已经看完了,想让它去找下一个喜欢它的人。”林微抬头看他,
眼里带着点笑意:“那我可以看看吗?”“当然。”陈默起身,
从书架上拿下那本《小王子》,递给她。林微接过书,翻开第一页,
里面有一行稚嫩的笔迹:“希望你也能找到属于自己的玫瑰——小雨。”字迹歪歪扭扭的,
却很认真。林微看着那行字,心里忽然变得软软的。她想起自己小时候,
也曾经在书的扉页上写过字,希望拿到这本书的人能喜欢它。那时的她,
对世界充满了好奇和期待,不像现在,每天被工作压得喘不过气,
连静下心来看一本书的时间都没有。“这本书,我可以买走吗?”林微问。陈默愣了一下,
随即笑了:“当然可以,不过这本是旧书,不用给钱,你要是喜欢,拿回去看就好。
”“那怎么行,还是要给钱的。”林微说着,就要掏手机。“不用了。”陈默按住她的手,
语气很坚定,“我们这里的旧书,要是遇到喜欢的人,愿意带走它们,就是最好的结局了,
不用给钱。”林微看着他的手,他的手指很长,指甲修剪得很干净,掌心很暖。她愣了一下,
然后慢慢收回手,小声说:“那谢谢你。”“不客气。”陈默笑了笑,收回手,
继续翻看手里的书。林微低下头,看着手里的《小王子》,指尖轻轻抚摸着书脊上的字迹。
她忽然觉得,今天晚上的偶遇,像是一场梦。在这个快节奏的城市里,
竟然有这样一家安静的书店,还有这样一个记得她的老同学,好像所有的疲惫和烦躁,
都在这一刻被抚平了。不知不觉,已经快十点了。书店里的挂钟“当”地响了一声,
林微抬头看了看钟,才发现时间过得这么快。“我该走了,太晚了。”林微站起身,
把《小王子》抱在怀里。“好,我送你到门口。”陈默也站起身,把手里的书放回书架。
两人一起走到门口,林微推开门,晚风迎面吹来,带着点桂花香。她回头看陈默,
他站在暖***的灯光里,身影被拉得很长。“谢谢你的菊花茶,还有这本书。”林微说。
“不客气,有空可以常来。”陈默笑了笑,眼里的星星很亮,
“书店每天下午两点到晚上十点开门。”“好,我会来的。”林微点了点头,转身走进巷子。
她没有回头,却能感觉到身后的目光,像暖***的灯光,一直落在她的身上。走到巷子口,
林微回头看了一眼,书店的灯还亮着,陈默的身影还站在门口,像一个守护着时光的人。
林微握紧怀里的《小王子》,心里忽然充满了力量。她想,也许下次遇到工作不顺心的时候,
她可以来这里,看看书,喝杯菊花茶,和陈默聊聊天,也许一切就会好起来。第二天早上,
林微醒得很早。她拉开窗帘,阳光照进房间,落在书桌上的《小王子》上。她走过去,
拿起书,翻开昨晚没看完的章节,指尖划过书页上的字迹,心里很平静。上班的时候,
林微把《小王子》放进了包里。午休的时候,她没有像往常一样趴在桌子上睡觉,
而是走到公司楼下的小花园,找了个长椅坐下,翻开《小王子》。阳光落在书页上,暖暖的,
她看着小王子和玫瑰的故事,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。下午开会的时候,
总监又一次否定了她的方案,但林微没有像昨天那样难过。她认真地听着总监的意见,
把需要修改的地方记下来,心里想着,晚上可以去拾光书店,和陈默聊一聊。下班的时候,
林微没有加班,准时离开了公司。她沿着南京西路往巷子的方向走,脚步比昨天轻快了很多。
走到巷子口,她看到书店的灯已经亮了,暖***的光从窗户里透出来,很温馨。林微推开门,
陈默正在书架前整理书。他听到声音,回头看她,眼里露出惊喜的神色:“你来了。”“嗯,
今天下班早,就过来了。”林微笑了笑,走到靠窗的木桌旁坐下。“还是喝菊花茶吗?
”陈默问。“好。”陈默转身去倒茶,林微把包里的《小王子》拿出来,放在桌子上。
她看着书架上的书,忽然发现昨天没注意到的细节——书架上贴着很多小小的照片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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