冷风吹过烛火,萧延川没有叫出一声,哪怕指甲陷进掌心,也死死咬牙强撑。
因为他知道,再痛,也痛不过前世亲眼目睹萧家灭门之恨。
十几鞭下来,萧延川已经冷汗直冒,意识模糊,耳边只剩下鞭笞声。
到最后,萧延川竟是疼昏了过去。
醒来时,已是次日晌午,他已回到自己院中。
贴身侍女小桃前来禀告:“少爷,沈姑娘一夜未归!我们派去的人都未找到她的踪迹!”
萧延川一怔。
他这才想起,前世就是这一夜,他因为沈云曦的突然消失,急得焦头烂额,生怕她出了事。
结果后来才知,原是因叶磐安生辰,沈云曦就在他的宫里,与他共度良宵。
萧延川攥紧心口,那里针扎一般,传来密密麻麻的痛意。
但此时,他又庆幸着,昨夜沈云曦不在。
否则昨夜祠堂一事,他都不知该如何向她解释。
想通了这些,萧延川吐出一口气,忙问小桃:“二哥呢?他怎么样了?”
小桃面露难色,不忍道:“二少爷被老将军送去了军营,明日将与军队一同出征北疆。”
萧延川心一颤:“什么?!二哥他昨日才受了这么严重的伤!”
小桃连忙上前制止他就要爬起身的动作:“少爷您别着急!二少爷离开前托我转告你,他身子骨壮,那些伤无碍,军医会治好的。”
萧延川眼眶一红,哪怕二哥这么说,他的心中仍是惶惶不安。
因为前世,萧瑜舟便是丧命在北疆。
不等他过多思绪,门外就有下人通报:“少爷,沈姑娘求见!”
萧延川抬头,就瞧见了门前看到那道清丽身影。
萧延川眼中的红还未褪去,只能哑着声音故作焦急:“昨夜去哪了?我们到处找都找不到你。”
沈云曦扶着盲杖走过来,轻声说:“让你担心了,昨夜我有要事,没来得及告知你一声。”
“没事就好,没事就好。”
萧延川此时一心担忧二哥,无力与她周旋。
兴许是屋中血腥味微浓,以至于认真扮演着一个‘瞎子’的沈云曦,也不得不开口关切道:“延川,我听闻你昨夜被罚了,可是受了伤?”
萧延川脸色发白,沉吟了一瞬才开口:“无碍,是我不想让二哥去北疆,爹爹才罚了我,我只是想着嫂嫂怀了身孕,若是二哥出了什么事……”
沈云曦循声缓缓走来,摸到他手的位置轻拍了几下。
“别往坏处想,季菀是丞相之女,自是会有人好好照顾,依我看少将军在战场上多挣些功绩也是好的,对季家和萧家都有益,你无需担忧。”
萧延川心蓦然揪紧,当即骇然。
沈云曦此言,不正是在说:一文一武两大氏族竟是一家!对天子是莫大的威胁吗!
萧延川忙说:“可嫂嫂不过是相府庶女,二哥也只是三品郎将,哪能和丞相攀亲……”
沈云曦却打断他,问他身旁的小桃:“我来时嗅到药味,可是在熬少爷的药?”
萧延川心重重一沉,哑了声音。
他又怎会不知,沈云曦这是拒绝了他,二哥这场北疆战役,非去不可了。
小桃一拍头,连忙告退:“多谢沈姑娘提醒,奴婢先退下了,大夫说这药马虎不得!”
沈云曦随口叮嘱:“延川,你也莫要胡思乱想,好好休憩。”
“……好。”
目送沈云曦离去,萧延川强撑着身子起身,写下前世发生的更多细枝末节,避开下人亲自去了一趟军营。
军营里,萧延川远远就瞧见二哥脸色苍白,却强撑着在烈日之下轮值训兵。
他心中猛然刺痛,无比内疚。
如若不是他说的那些话,二哥根本不会受伤,更无需带伤上战场。
他好像什么也没能改变,反而将事情变得越发糟糕……
这时,萧瑜舟看到他,走了过来:“延川,你怎的来了?你的伤……”
萧延川忽然攥住他的臂袖:“二哥,你真的信我吗?”
萧瑜舟一愣,柔和了眉眼:“当然。”
萧延川双眼猩红,嘴唇嗫嚅着吐出嘶哑声音:“那,你逃吧……”
“你在说什么!”萧瑜舟眉头一皱。
萧延川紧紧攥住萧瑜舟的衣服,再说不出话来。
他当然知道,萧家人绝不会做逃兵。
若当真做了逃兵,那才是最糟糕的结局。
他只是……慌张无措到了极点,再也想不到别的办法。
温暖的气息将他环住,萧瑜舟轻轻拥住了他,避开他后背的伤,只一下一下轻拍他的肩头。
“傻小子,没事的。”
这份温暖,他怎么也想留住,可越拼命,越迷失。
冷静下来后,萧延川终于想起自己来的目的。
他拿出那记下前世记忆的纸张,交到萧瑜舟手中:“二哥,这东西或许能帮上你。”
萧瑜舟只看了一眼就把东西收了起来,正色道:“延川,这些事,日后你千万不要再和别人说了。”
萧延川点头:“我知道。”
“不管发生什么事,都要好好照顾自己。”萧瑜舟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,“安心吧,和嫂嫂一起等我回来。”
萧延川点头,哽咽道:“嗯,一言为定!”
后来数日,萧延川一颗心高高悬起,时刻都在为萧瑜舟祈福,祈求他平安归来。
为此,萧延川夜对沈云曦更上心,只期盼着她能有一刻的心软。
终于,他等到捷报传来——萧家军大败北疆敌寇,军队已至城门前。
萧延川心里的大石头这才落了地,连忙和二嫂一同赶去城门相迎。
可等他们赶到时,就见城门口的人群皆面色凝重,全无喜色。
左顾右盼,他都没看见萧瑜舟。
萧延川才落下的心又提起,就听二嫂季菀问城门前接应的一名守卫:“萧瑜舟将军呢?他还没进城吗?”
守卫沉默不语,只将视线投向城门后。
萧延川顺着视线望过去,才见那众将士护送回来的,竟是一具黑棺!
萧延川瞳仁骤缩,一双腿死死钉在了原地。
守卫沉声悲痛道:“将军以身诱敌,尸骨无存,将领们只带回了他的衣冠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