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良那一眼看得汪婷心里直发毛,她赶紧趁热打铁,想把这尊大佛的关系再巩固一下。
“那个……王良大哥,”汪婷脸上堆起最灿烂的笑容,小心翼翼地措辞,“今天真是太谢谢您了,要不我请您吃个饭吧?就当是拜码头了!”
王良的脚步停都未停,眼皮都懒得抬一下,只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轻笑。
“你?”他侧过脸,那双黑沉沉的眸子扫过汪婷全身上下,最后落在她那双洗得发白的帆布鞋上,“请得起?”
两个字,像两块冰坨子,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。
汪婷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,血色“唰”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。
杀人诛心!
真是杀人诛心啊!
她兜里确实没几个钱,绩效点刚到手还没捂热乎,换成现金还得走流程。可你也不能就这么直白地说出来啊!
眼看王良已经走出几步远,汪婷一咬牙,也顾不上脸面了,几步追了上去。
“那、那喝杯奶茶!大哥,我请您喝杯奶茶总行了吧!”她几乎是喊出来的,生怕这根大腿就这么走了。
王良的脚步终于顿住。
他回头,再次打量了汪婷一眼,那眼神像是在评估什么新奇物种。几秒后,他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。
“走。”
奶茶店里,汪婷捧着一杯全糖奶盖,感觉自己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。
王良坐在对面,要了杯最简单的纯茶,不加冰不加糖。他就那么静静地坐着,明明是少年人的身形,却自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,让周围叽叽喳喳的学生情侣都下意识地离他们这桌远了点。
气氛有些尴尬,汪婷觉得不找点话说,自己可能会被这沉默压到窒息。
“大哥,您……入行多久了?”她没话找话,“看您这么厉害,肯定是老前辈了吧?”
王良捏着纸杯,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杯壁,发出沉闷的轻响。
“三百二十七年。”
“噗——咳咳咳!”
汪婷一口奶茶直接喷了出来,呛得惊天动地,引来邻桌一片侧目。
三百……二十七年?!
她猛地抬头,看着对面那张嫩得能掐出水的脸,脑子里一片空白。这瞧着顶多也就十七八岁,怎么张嘴就是三百多年?吹牛的吧?可他那表情,那语气,平淡得就像在说“昨天吃了顿饭”一样。
王良看着她狼狈的样子,眉毛都没动一下,像是早就料到了这个反应。
“魍魉,寿数与常人不同。”他主动解释了一句,大概是嫌她太吵。
汪婷瞬间懂了。
妖魔鬼怪,果然不能用常理揣度。眼前这位不是小哥哥,这是活了三百多年的老祖宗!
她的腰杆瞬间又塌下去三分,态度愈发恭敬:“原来是老前辈!失敬失敬!那您对咱们这行肯定门儿清了?我刚入职,跟无头苍蝇似的,好多事都不懂。咱们这除了我这种‘清算’的,还有哪些科室啊?”
“多得很。”王良喝了口茶,大概是觉得无聊,破天荒地愿意多说几句。
“一线搏命的,战斗科。送阴魂上路的,交通科。专门拘魂的,叫勾魂科。还有给那些迷路的孤魂野鬼指路的,是引路科。”
汪婷听得一愣一愣的,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部门,怎么听着跟个快递加物流公司似的。
“还有,”王良顿了顿,似乎想起什么好笑的事,嘴角扯出一个极淡的弧度,“有个后勤部,下设冤魂申诉办公室,天天帮枉死的鬼跟阳间打官司,常年零胜率,是全系统公认的绩效洼地,谁去谁倒霉。”
汪婷的嘴角抽了抽,这画面感也太强了。
她刚想再问点什么,王良却忽然抬眼看向她,那眼神又恢复了之前的冰冷。
“你这个‘穷鬼’,归清算司末席,名义上受战斗科管辖。”
“不过,”他话锋一转,声音压低了几分,“你最好祈祷,永远别碰上监察科的人。”
汪婷心里咯噔一下:“为什么?”
王良放下茶杯,身体微微前倾,一字一顿地说道:
“因为他们,专杀自己人。”
王良的声音不重,却像一把淬了冰的锥子,直直扎进汪婷的耳膜里。
她端着奶茶的手猛地一抖,差点把甜腻的液体洒出来。
自己人?
杀自己人?
“为……为什么?”汪婷的声音有些发干,喉咙里像是卡了一团沙子。
王良抬起眼皮,那双黑得不见底的眸子静静地看着她,没有回答,但那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——不该问的别问,你还不够格。
汪婷瞬间闭嘴。
她懂了,有些雷区,是她这种小虾米连试探都不能试探的。
刚才还因为知道了内部八卦而有些飘飘然的心,此刻“砰”地一下砸回了地面,还顺带摔了个坑。这个世界,比她想象的要危险得多。
气氛再次凝固,甚至比刚才更冷。
汪婷觉得再待下去,自己可能会被冻成冰雕。她正琢磨着怎么找个借口开溜,对面的王良却忽然换了个话题。
“绩效点换成钱,流程很慢吧?”
“啊?”汪婷一愣,没跟上这跳跃的节奏。
“我说,”王良的指尖在桌上点了点,像是在计算什么,“你这个‘穷鬼’,想不想搞点快钱?”
搞钱!
这两个字就像一道闪电,瞬间劈开了汪婷脑中的所有阴霾!
什么监察科,什么杀人诛心,在“搞钱”面前,那都不是事儿!
她的眼睛“噌”地一下亮了,刚才还蔫下去的腰杆瞬间挺直,身体下意识地前倾,活像一只看见了肉骨头的小狗:“想!大哥!我做梦都想!”
王良看着她这副财迷心窍的样子,嘴角难得地挑起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,很快又压了下去。
“阳间的钱,去买上好的纸钱和元宝。”
汪婷又愣住了,脑子飞速运转:“买纸钱……烧给自己?”
这算什么骚操作?她活得好好的,给自己烧纸钱,是嫌命太长了吗?
“笨。”王良言简意赅地吐出一个字,“你在‘司里’入了职,阴间就有你的户头。阳钱买冥币,烧过去,汇率一比一千。再从你的阴间账户,把钱转回阳间。”
汪婷的嘴巴慢慢张大,脑子里像是炸开了一朵蘑菇云。
一……比一千?!
这哪是搞钱,这简直是印钞机啊!
可……
“等等!”她猛地反应过来,一脸惊恐地压低声音,“大哥,这不就是洗钱吗!还是跨界洗钱!这被查到了,是不是就要惊动稽查科,要直接把我给‘清算’了啊?”
这可是比在缅北搞诈骗还刑的活儿啊!
“明面上,不行。”王良喝了口茶,慢悠悠地道,“但总有门路。”
他看着汪婷那张写满了“想干又不敢”的脸,补上了最后一刀。
“找个黑中介,给三成手续费,他们帮你走账。上头的人,也需要钱来打点,只要做得干净,没人会查。”
三成!
汪婷倒吸一口凉气。
黑,真他娘的黑!
可就算是这样,一千块扣掉三成,还剩七百!
她的心“怦怦”狂跳,眼前仿佛出现了一条金光闪闪的康庄大道。什么脸面,什么风险,在绝对的利益面前,都成了可以商量的东西!
她激动得脸颊泛红,看着王良的眼神,已经从看大腿升级到了看财神爷。
“那……大哥,”她***手,身体前倾的幅度更大了,几乎要趴到桌子上,用这辈子最甜最腻的声音问道,“您看……这神通广大的黑中介,上哪儿能联系上啊?”
那声音,甜得她自己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。
王良没说话,只是端起那杯已经凉透的茶,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。
他不吭声,汪婷的心就七上八下地悬着。
大哥这是什么意思?
是考验?还是觉得她这种穷鬼不配沾手这么高端的业务?
汪婷脸上的笑容都快僵了,心里急得像有猫爪在挠。她的大脑飞速运转,开始反思自己刚才是不是表现得太急功近利,太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,把财神爷给吓着了。
就在她准备再接再厉,换个更诚恳的姿态来打动这位冰山大哥时,王良终于放下了茶杯。
杯底和桌面碰撞,发出一声轻微的“嗒”。
声音不大,却像法官落锤,宣判着汪婷的命运。
他站起身,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,将汪婷完全笼罩。
完了。
汪婷的心沉到了谷底。这是要走人的意思啊!煮熟的鸭子,不,是印钞机,就要飞了!
她刚想开***最后的挣扎,就听见王良那没什么起伏的声音从头顶传来。
“你胆子倒是不小。”
汪婷一愣,没明白这话是夸她还是损她,只能干巴巴地笑:“还……还行,主要是穷闹的。”
王良居高临下地瞥了她一眼,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只为了颗米粒而上蹿下跳的仓鼠,没什么温度,却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。
他转身就走,没有再多说一个字。
汪婷彻底泄了气,整个人瘫回椅子里。
搞半天,是她自作多情了。也是,这种泼天的富贵,怎么可能轻易就砸到她头上。
就在她万念俱灰之际,已经走到门口的王良,头也不回地丢来一句话,轻飘飘地,却精准地砸进了她的耳朵里。
“明天早上八点,城北废弃工厂,等我。”
汪婷猛地抬头,眼睛瞪得像铜铃。
紧接着,第二句话传来,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冷意。
“别迟到,文职。”
汪婷愣在原地。
明天?早上八点?
不是,地府出外勤也搞九九六打卡上班制吗?!
说完,他的身影便凭空淡去,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,只留下一句余音在空气里飘荡。
汪婷站在原地,捏着手机,半天没动。
她低头看了看空空如也的双手,又看了看微信里那个黑漆漆的头像,长长地叹了口气。
油水是没了。
但好歹……加到了小孩哥的微信?
好像也不亏。
与此同时,地府驻人间办事处。
一片死寂,只有几台造型古怪的仪器在幽幽地闪着绿光,屏幕上滚动着凡人看不懂的数据流。
范无咎正翘着二郎腿,一边刷着新死鬼魂的“朋友圈”,一边拿勺子挖着一碗血豆腐脑。
突然,办公室正中央的主控光屏上,一行刺眼的金色大字猛地跳了出来。
【丙字748号任务已完成。】
【任务目标:五百年道行黄皮子精(黄九爷)。】
【完成度:SSS级(资产彻底清算,魂体送入十八层地狱破产管理司)。】
“噗——”
范无咎一口豆腐脑喷出来,溅得满屏幕都是。
他猛地站起来,椅子被带得向后滑出老远,发出刺耳的摩擦声。
“***!”范无咎指着屏幕,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,也顾不上擦嘴,“黄九爷?那个在东北盘了五百年的老黄皮子?就……就让一个新人给干破产了?她怎么办到的?!”
那老家伙奸猾似鬼,手底下养着一窝小妖,不知道坑了多少阳间富豪的家产,连他们办事处前几次派去的鬼差都吃了闷亏。
一个刚入职的文员?开什么国际玩笑!
“急什么。”
旁边,正慢条斯理擦拭着一副金丝眼镜的谢必安,连眼皮都没抬一下。
他把眼镜重新戴上,这才指了指光屏角落里一行不起眼的小字。
【协理人员:魍魉。】
“哦——”范无咎恍然大悟,随即又撇了撇嘴,“我就说嘛。不过,你什么时候见那家伙这么好心了?亲自下场带新人?”
谢必安推了推眼镜,镜片反射出数据的光芒,嘴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。
“心善?你忘了黄九爷那笔烂账有多少油水了?”
范无咎一拍大腿,“我懂了!那孙子是去推销他那个黑中介的!三成手续费,他自己起码能抽一成!奶奶的,这钱让他给赚明白了!”
“不管怎么说,结果是好的。”谢必安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,看着光屏上那个代表汪婷的档案代号。
“新人有干劲,是好事。我们地府现在业务繁重,正是缺人的时候,要好好利用……”他顿了顿,清了清嗓子,改口道,“不是,是好好培养才是。”
范无咎翻了个白眼,把他的小心思看得一清二楚。
“培养?我看你是想让她把咱们积压的那些陈年烂账全给平了,你好冲业绩吧。”
谢必安扶了扶眼镜,没有否认,只是淡淡地道:“这个新人……有点意思。我倒要看看,她是真的财迷,还是另有所图。”
远在酆都的阎王殿。
正在批阅文件的阎王爷抬起头,看了一眼刚刚更新的《三界老赖排行榜》。
“穷鬼的编制终于有人接手了……”阎王爷露出了资本家般的微笑,“很好。通知因果清算司,把西天那几个拖欠了几千年香火坏账的老赖名单,发给这个新人。”
“让她去催收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