编辑:爱八文学    更新时间: 2025-06-14 15:14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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日头晒得土路发烫,走出青州城门五里地时,赵嬷嬷从蓝布包袱里摸出个粗陶水罐。

她拧开盖子时,指腹蹭过罐口一圈细密的裂纹。

那是去年冬天我在周家劈柴时,不小心让斧头磕出来的印子。

「慢些喝,别呛着。」

她眯着眼把我的脸从上到下瞧了个遍,眼角的皱纹笑成了朵菊花:「姑娘这眉眼生得敞亮,是个能接住福气的。给你寻活计的军汉姓陆,早年在边关打仗伤了腿,如今不便弯腰洗衣,才托我寻个手脚麻利的。」

爹爹还在时,总说我眼睛里有泉水,将来定有贵人相助。

他摇着卦幡在闹市口吆喝,我蹲在旁边帮他摆竹牌,听他对每个主顾说「此卦大吉」,唯独抱着我时,才会用沾着墨汁的手指点我鼻尖:「我的阿愿哟,生就一双琉璃眼,往后要享天大的福分呢。」

可爹爹走后,人牙子捏着我胳膊说「这丫头瘦是瘦,筋骨倒结实」,周家只花了一钱银子,就把我塞进了漏雨的南房。

天不亮就得去河边捶衣裳,冷水泡得指关节发肿,到了农忙时还要下田插秧,汗水顺着脊梁骨往裤腰里灌,把粗布褂子浸出一圈圈盐渍。

婆母嫌我瘦,第一次见我就甩了我一巴掌,那巴掌打得我耳朵嗡嗡响,却见周煜宸从书案后抬起头,月白长袍拂过椅边的书堆,轻声说了句「娘,让她住柴房吧」。

后来我总在黄昏时给他送茶,看他倚着木窗念书,夕阳把他的影子投在青石板上,连翻书的指尖都像裹着层月光。

他说「有劳小连姑娘」时,嘴角会扬起个极浅的笑,眼尾微微上挑,像画里走出来的人。

那天风把窗纸吹得哗啦响,他握着我的手说「等我金榜题名,定娶你为妻」,指腹的墨迹蹭在我手背上,干了后留下个淡青色的印子。

如今那印子早没了,就像他后来再也没提过那句话。

「嬷嬷,我在青州本就没什么牵挂了。」

水罐见了底,我抹了把嘴角的水渍,伸手解开发间系着的蓝布条,那是用爹爹旧道袍改的头绳。

花包袱里除了两件旧衣裳,就是进城时用最后一点钱买的白米。

我把米袋轻轻搁在嬷嬷脚边的石板上,指尖触到袋口粗糙的麻线,忽然笑了出来:「等我攒够了工钱,就买城里最大的点心匣子回来看您,保管比周家二夫人吃的还甜。」

嬷嬷弯腰去拾米袋的手顿了顿,白发在风里晃了晃。

远处传来青州城门的更鼓声,我朝她挥了挥手,转身往官道上走。

脚底的草鞋磨得脚心发疼,可每走一步,都觉得压在胸口五年的石头轻了些。

周煜宸如今做了大官,听说新夫人是吏部尚书的千金,该是穿得起绫罗绸缎的。

也好,这样他就不用再住漏雨的屋子,不用再吃我做的糙米饭了。

天边的晚霞像团烧红的棉絮,把远处的山峦染得发烫。

周煜宸当上了人人敬畏的大官,举家不用再过穷苦日子,我该替他高兴才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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