巨大的震惊和狂喜,像滔天巨浪,瞬间将我淹没!
我张着嘴,却发不出任何声音。
身体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情绪的剧烈冲击,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。
“你…”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。
林祁快步上前,一把捂住我的嘴,阻止我发出声音。
他的手指冰凉,带着薄茧。
“娘娘,快走!此地不宜久留!”他声音压得极低,急促地说道。
同时,他蹲下身,用力抓住我的胳膊,帮我把还卡在洞口的上半身往外拉。
他的力气很大。
几下就把我从狭窄的洞里拖了出来。
新鲜的、带着草木清香的自由空气,瞬间涌入肺腑。
但我根本顾不上。
我的眼睛,死死盯着他那张布满恐怖疤痕的脸。
月光下,那些疤痕显得格外狰狞。
“你的脸…”我声音嘶哑,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。
林祁飞快地把我推到一边,自己利落地从那个狗洞里钻了出来。
动作比当初在暖阁跳窗时,慢了一些,显然伤势并未完全恢复。
他钻出来,拍掉身上的泥土草屑,动作干脆。
听到我的问话,他抬起头。
那双墨玉般的眼睛,在狰狞疤痕的映衬下,显得格外深邃和…平静。
“假的。”他言简意赅,声音依旧沙哑。
假的?
我愣住了。
“那…假山…”我语无伦次。
“是李掌柜的安排。”林祁一边迅速观察着四周黑暗的环境,一边快速低声解释,“他找了个身形和我差不多的死囚,易了容,穿上我的衣服,怀里放了那把刻刀…引开追兵,撞死在假山石上。”
我如同被雷击中!
原来如此!
金蝉脱壳!
李掌柜!
好一招瞒天过海!
“那阿蛮…”
“阿蛮姑娘被带走前,李掌柜的人也做了准备,给她用了假死药。”林祁语速很快,“内务府的人以为她‘畏罪自尽’,扔去了乱葬岗。我们的人已经把她救出来了,安置在安全的地方。”
阿蛮也没死!
巨大的狂喜和失而复得的冲击,让我几乎站立不稳。
眼眶瞬间湿热。
“那…那你…”我看着他那张恐怖的脸,“怎么没走?还留在宫里?太危险了!”
林祁沉默了一下。
月光下,他毁容的脸上看不出表情。
只有那双眼睛,异常明亮,像燃烧着两簇火焰。
“林家的事,还没完。”他声音低沉,带着刻骨的恨意和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,“罪魁祸首还没找到。娘娘,您想知道,当初是谁把半死不活的我,扔在冷宫枯井边的吗?”
我的心猛地一跳。
“是谁?”
林祁的目光,越过我,投向皇宫深处,那一片在夜色中沉默耸立的、象征着无上权力的重重殿宇。
他的声音,像淬了冰的刀子。
一字一句,割开冰冷的夜色。
“是皇后娘娘的心腹,高德胜。”
皇后?!
承钰的皇后,赵氏?!
那个看起来温婉贤淑、与世无争的女人?!
怎么会是她?!
巨大的震惊,让我脑子一片空白。
林祁收回目光,看着我,眼神锐利。
“娘娘,您还想知道,当年构陷我林家‘通敌’的密信,是谁的手笔吗?”
他顿了顿,吐出一个石破天惊的名字。
“是您父亲,沈太傅,生前最信任的学生,如今的内阁次辅——周文渊。”
周文渊?!
那个在我父亲灵前哭得最伤心、口口声声要为恩师讨回公道的周文渊?!
我父亲…他临终前说的“林家忠良,有后”…难道…
难道他早就知道林家是被冤枉的?
甚至…可能知道是谁在幕后操纵?
巨大的信息量,像惊涛骇浪,冲击着我摇摇欲坠的神经。
原来,这潭水,比我想象的还要深!
还要黑!
“还有,”林祁的声音,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冷静,继续抛下更重的炸弹,“您父亲沈太傅的死…恐怕也不是急病那么简单。”
“李掌柜查到,太傅大人‘病重’期间,周文渊曾多次以探病为名入府,每次都带着一个药童…而太傅大人‘病逝’后,那个药童,就再也没出现过。”
我如遭雷击!
浑身冰冷!
父亲…父亲是被害死的?!
被他的好学生?!
被那个口蜜腹剑的周文渊?!
为什么?!
就因为父亲可能知道了林家冤案的真相?!
一股撕心裂肺的痛楚和滔天的恨意,瞬间席卷了我!
比得知林祁“死讯”时,更甚!
承钰!
周文渊!
赵皇后!
这一张张伪善的脸!
一条条沾满我至亲之人鲜血的刽子手!
“所以,娘娘,”林祁的声音,把我从无边的恨意中拉回现实,“您现在,还只想离开吗?”
他看着我。
那双墨玉般的眼睛里,燃烧着和我一样的仇恨火焰。
还有…一种近乎疯狂的邀请。
离开?
不。
血债,必须血偿!
我看着林祁那张布满疤痕、却眼神灼灼的脸。
看着眼前这片象征着自由、却也意味着逃避的黑暗荒野。
又回头,望向身后那座庞大、冰冷、沾满鲜血的华丽囚笼。
那座埋葬了我父亲、差点埋葬了林祁和阿蛮、也囚禁了我灵魂的宫殿。
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,混合着冰冷的恨意,在心底疯狂滋长。
像沉寂已久的火山,终于找到了喷发的出口。
我深吸一口气。
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,却点燃了血液。
我转过身。
不再看那通往自由的荒野。
目光,投向皇宫深处,那片在黑暗中沉默的、却即将被血与火点燃的殿宇。
“回去。”
我的声音,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。
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退路的决绝。
林祁站在我身侧。
月光勾勒出他毁容的侧脸,狰狞如鬼。
也照亮了他眼中,和我如出一辙的、冰冷燃烧的火焰。
无声的默契。
血色的同盟。
在这深秋的寒夜里,悄然结成。
我们像两道融入夜色的影子。
沿着来时的路。
悄无声息地潜回了那座刚刚逃离的囚笼。
长乐宫依旧死寂。
“阿蛮”还守在寝殿里,看到我安然回来,眼中爆发出巨大的惊喜。
看到我身后的林祁,更是惊得捂住了嘴。
我迅速换回太后的装束。
洗掉易容。
重新坐回那张冰冷的凤椅。
林祁则再次隐入暖阁的黑暗之中。
仿佛一切都没有改变。
但我知道。
一切都不同了。
天,快亮了。
秋猎的队伍,已经离京。
这大半个月,是承钰最放松警惕的时候。
也是我们…最好的机会。
“阿蛮,”我唤过那个易容的替身,她是李掌柜精心挑选培养的人,叫秋棠,机敏忠诚。
“奴婢在。”
“从今天起,你负责暖阁的饮食,亲自送。”我看着她,“另外,把长乐宫所有新来的宫女太监,尤其是皇帝安插的眼线,名单给我。”
“是!”
“还有,”我捻着佛珠,眼神冰冷,“想办法,让承钰留在宫里‘照顾’本宫的那个女官…生一场‘病’。要病得重一点,起不来床那种。”
秋棠眼中闪过一丝了然,低声道:“奴婢明白。”
接下来的日子,长乐宫依旧“平静”。
我依旧每日礼佛,沉默寡言。
但暗地里,一张无形的网,正通过秋棠,通过李掌柜在宫外经营多年的隐秘渠道,悄然铺开。
林祁脸上的伤疤是假的。
那是一种特制的药膏,遇水则化。
暖阁里有水盆。
他洗掉了那些狰狞的“疤痕”,露出一张清瘦但依旧俊朗的脸。
只是眉宇间,多了几分挥之不去的阴郁和冷厉。
他成了真正的影子。
白天,他藏在暖阁深处,从不露面。
晚上,他像真正的幽灵,在长乐宫的屋顶、阴影里潜行。
摸清了所有监视点的位置。
记下了所有眼线轮换的规律。
秋棠弄来的名单,很快到了我手上。
上面详细标注了每个人的来历、背景、可能的弱点。
我像研究最复杂的棋局,仔细推演。
寻找着那个可以撕开裂口的棋子。
机会,出现在名单上一个叫“小禄子”的小太监身上。
他是新调来的洒扫太监,才十五岁。
家中有个病重的老娘,还有个年幼的妹妹。
他最大的弱点:好赌。
欠了内务府一个管事太监不少银子。
被拿捏得死死的。
而那个管事太监…恰好是周文渊一个远房亲戚的心腹。
一环套着一环。
“秋棠,”我把名单递给她,指着小禄子的名字,“让他老娘和妹妹,‘病’得更重些。找个可靠的太医‘路过’,给他娘看看病,开几副‘贵’一点的药。”
“再找人,在赌桌上,让他把欠管事太监的银子,‘赢’回来。翻倍地赢。”
秋棠心领神会:“奴婢懂了,让他觉得,欠管事的情,不如欠娘娘您的?”
“不。”我摇头,眼神冰冷,“让他觉得,管事要逼死他全家,而本宫…能给他一条活路。让他主动,把‘忠心’卖给本宫。”
“是!”
几天后。
小禄子果然坐不住了。
他老娘“病重垂危”,太医开的药贵得离谱。
他在赌桌上又“意外”大赢了一笔,不仅还清了欠管事的债,还有不少富余。
管事太监眼红他“暴富”,又听说了他老娘的病,竟派人去他家里,想把他妹妹强行拉走“抵债”!
被李掌柜安排的人“恰好”拦下。
这一连串的事情,彻底击垮了小禄子。
他走投无路。
在一个深夜,趁着洒扫后殿的机会,避开其他人,扑通一声跪倒在我面前,磕头如捣蒜。
“太后娘娘!求娘娘救命!求娘娘救救奴才一家吧!”
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,把管事太监如何逼他,家里如何艰难,妹妹差点被抢走的事,一股脑全说了出来。
我端坐着,静静听完。
脸上没什么表情。
“你求哀家?”我声音平淡,“哀家如今自身难保,如何救你?”
小禄子猛地抬头,脸上涕泪横流,眼神却带着孤注一掷的绝望和哀求。
“娘娘!奴才…奴才愿意为娘娘做牛做马!只求娘娘开恩,救救奴才的娘和妹妹!奴才什么都愿意做!”
成了。
鱼儿咬钩了。
“哦?”我微微挑眉,“什么都愿意?”
“是!是!奴才这条贱命,娘娘随时拿去!”小禄子用力磕头,额头都青了。
我看着他。
“哀家不要你的命。”我缓缓说道,“哀家只想知道一些…小事。”
小禄子茫然地看着我。
“比如,”我端起茶盏,轻轻吹了吹浮沫,“高德胜高公公,前些日子来长乐宫送安神香那次,除了在窗边站了会儿,还做了些什么?说了些什么?或者…听到了些什么?”
小禄子脸色瞬间变了!
变得惨白!
他显然知道那天的事,而且知道其中的凶险!
他身体开始发抖,眼神惊恐地闪烁。
“奴…奴才…那天不是奴才当值…奴才…”
“小禄子,”我放下茶盏,声音冷了下来,“哀家给过你机会了。看来,**妹在你心里,也没那么重要?”
“不!不!娘娘!”小禄子吓得魂飞魄散,拼命磕头,“奴才说!奴才说!”
他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,豁出去一般,压低声音,语速飞快:
“那天…那天高公公来送香…春杏姐姐领他进来…后来阿蛮姐姐从库房回来…高公公把香交给阿蛮姐姐…阿蛮姐姐去放香的时候…高公公就在窗边站着…”
“他…他站了有一会儿…还…还好像侧着耳朵在听什么…后来…后来他好像听到什么…脸色突然就变了…还…还小声嘀咕了一句…”
“嘀咕什么?”我追问,心提了起来。
小禄子咽了口唾沫,声音抖得更厉害。
“奴才…奴才离得远,没听太清…好像…好像是…‘姓林的?还活着?’”
轰!
我脑子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!
高德胜!
他果然听到了!
他听到了暖阁里的动静!
甚至可能听到了林祁的名字!
所以他才回去禀报了承钰!
承钰才立刻送来了那只学舌的鹦鹉!
才有了后面一连串的祸事!
原来根子在这里!
“还有吗?”我强压着翻腾的杀意。
小禄子摇头:“没…没了…后来高公公就走了…走的时候脸色很不好看…”
线索连上了。
高德胜是皇后的心腹。
他听到了风声,报告了皇后。
皇后…又报告了承钰?还是…直接授意?
承钰知道多少?
皇后在这盘棋里,又扮演什么角色?
“小禄子,”我看着他,“你说得很好。你娘和**妹,哀家保了。李太医明日会‘路过’你家,给你娘诊病。**妹,哀家会让人送去京郊的庄子上,找户好人家先寄养着,很安全。”
小禄子喜极而泣,砰砰磕头:“谢娘娘大恩!谢娘娘大恩!奴才愿为娘娘赴汤蹈火!”
“赴汤蹈火倒不必。”我淡淡道,“哀家只需要你,继续留意着高公公,留意着…皇后娘娘那边的动静。有什么风吹草动,立刻告诉秋棠。明白吗?”
“明白!奴才明白!”小禄子用力点头。
“起来吧。今天的事,烂在肚子里。”
“是!奴才告退!”
小禄子千恩万谢地退了出去。
寝殿里,只剩下我。
还有从暖阁阴影里无声走出的林祁。
他显然也听到了刚才的话。
脸色阴沉得可怕。
眼中是翻腾的杀意。
“高德胜…”他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,“还有赵氏…”
“不急。”我捻着佛珠,声音冰冷,“一个一个来。先拔掉高德胜这根钉子。”
秋猎接近尾声。
承钰派人快马送回消息,三日后回銮。
时间不多了。
“秋棠,东西准备好了吗?”我问。
“回娘娘,按您的吩咐,都备齐了。”秋棠捧着一个不起眼的锦盒。
里面,是一小包特制的药粉。
无色无味。
沾肤即入。
中毒者,初时如同感染风寒,低热乏力。
三日后,高热不退,浑身起满红疹,奇痒难耐。
七日后,若得不到解药,便会浑身溃烂流脓,在极度痛苦中死去。
这是李掌柜的“珍藏”。
来自西南的秘毒。
名叫“七日痒”。
我拿起那包药粉。
眼神冰冷。
“小禄子那边,安排好了?”
“安排好了。他妹妹已经‘病好’,被接走了。他感激涕零。”秋棠低声道,“高德胜最近染了点风寒,咳嗽,每日午后会独自去御药房后面的小茶房,喝一碗他自己熬的***雪梨。”
很好。
天时,地利。
“让他把药粉,下到高德胜装***的罐子里。”
“是!”
两天后。
宫里传出消息。
皇帝身边的大总管高德胜高公公,突染“恶疾”。
先是低烧咳嗽,浑身乏力。
接着高烧不退,脸上、脖子上开始冒出密密麻麻的红疹子。
奇痒难耐。
他把自己抓得满脸血痕。
太医们束手无策。
只说是“风邪入体,引发恶疹”。
开了些清热解毒的方子,毫无作用。
高德胜被移出皇帝寝宫附近,单独隔离在一处偏僻的宫苑养病。
据说痛苦不堪,日夜哀嚎。
皇后赵氏闻讯,派心腹宫女去探望了一次。
送了些补品。
但也没别的表示。
显然,一个失去价值、还可能传染的太监,不值得她多费心思。
成了。
我听着秋棠的回报,捻着佛珠。
“盯着他。等他痒到生不如死的时候…”
“奴婢明白。”秋棠眼中闪过一丝冷光,“该让林公子去‘送药’了。”
夜。
更深。
高德胜被隔离的小院里。
一片死寂。
只有他压抑的、痛苦的**和抓挠声,断断续续从屋里传出来。
月光惨淡。
一道黑影,如同没有重量的幽灵,悄无声息地翻过院墙。
落地无声。
是林祁。
他穿着一身夜行衣,蒙着脸。
只露出一双在黑暗中寒光凛冽的眼睛。
他像猫一样,潜行到高德胜养病的屋子窗下。
侧耳倾听片刻。
里面只有粗重的喘息和指甲抓挠皮肉的令人牙酸的声音。
林祁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。
拔掉塞子。
一股极其辛辣刺鼻的味道,瞬间弥漫开来。
他手指蘸了一点瓶里的黑色药膏,屈指一弹。
药膏精准地穿过窗纸的破洞,落在屋内。
辛辣的味道瞬间在封闭的屋内扩散。
“咳咳咳!”屋里传来高德胜剧烈的咳嗽和呕吐声。
“谁…谁?!”他惊恐虚弱的声音响起。
林祁不再隐藏。
他站起身,走到门口。
推门而入。
动作很轻。
月光从门口照进去。
照亮了床上那个蜷缩成一团、人不人鬼不鬼的身影。
高德胜满脸满身的红疹,被抓得血肉模糊,散发着恶臭。
他惊恐地看着门口逆光而立的黑影。
“你…你是谁?!”他声音嘶哑破碎,充满恐惧。
林祁一步步走过去。
脚步很轻。
却像踩在高德胜的心上。
他走到床边。
居高临下地看着床上瑟瑟发抖、形如枯槁的老太监。
然后,缓缓地,扯下了蒙面的黑巾。
露出了那张,在月光下,俊朗却冰冷如霜的脸。
高德胜的瞳孔,在看清林祁面容的瞬间,猛地收缩到极致!
像是看到了最恐怖的恶鬼!
“啊——!!!”
他发出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尖叫!
身体像筛糠一样抖起来!
“鬼!鬼啊!!!”
“林祁!你是林祁!你…你不是撞死了吗?!!”
巨大的恐惧压倒了一切,甚至压过了身上的奇痒!
他拼命想往后缩,却浑身无力,只能像蠕虫一样在床上扭动。
“高公公,”林祁的声音,冰冷得像地底寒泉,在这死寂的夜里,格外清晰,“别来无恙?”
“不!不关我的事!是皇后娘娘!是皇后娘娘让我把你扔井边的!我只是听命行事!”高德胜涕泪横流,语无伦次地尖叫着,拼命推卸责任,“饶命!林公子饶命啊!”
“听命行事?”林祁缓缓俯下身,凑近高德胜那张因为恐惧和溃烂而扭曲的脸,声音压得更低,带着一种致命的诱惑,“那…构陷林家的密信呢?也是听命行事?周文渊的手笔,你…应该很清楚吧?”
高德胜浑身一僵。
眼神剧烈闪烁。
“我…我不知道…我什么都不知道…”
“不知道?”林祁轻笑一声,那笑声却比冰还冷。
他从怀里掏出另一个小瓷瓶。
瓶塞打开。
一股奇异的、带着甜腥的香味飘散出来。
高德胜闻到这味道,身上的奇痒似乎瞬间加剧了百倍!
他控制不住地疯狂抓挠起来!
“啊!痒!痒死我了!给我!给我解药!”他痛苦地翻滚哀嚎。
“告诉我,密信的事。”林祁的声音如同恶魔低语,“说了,这瓶真正的解药,就是你的。否则…你就继续痒着,烂着,直到化成一滩脓水。”
高德胜的意志,在极度的痛苦和求生的欲望面前,彻底崩溃了。
“我说!我说!”他涕泪交流,声音嘶哑,“是周大人!是他模仿了北狄王庭的印信笔迹!伪造了那些信!他…他早就投靠了皇后娘娘的父亲,赵阁老!”
“林家…林家挡了赵阁老在军中的路!周大人想上位,就…就献了这个毒计!”
“那些信…是他让我…让我趁伺候先帝笔墨的时候…偷偷塞进镇北将军的军报奏折里的!”
“饶命啊!林公子!我只是个跑腿的!主谋是周文渊和赵家!是皇后娘娘啊!”
高德胜像倒豆子一样,把他知道的一切都说了出来。
包括细节。
包括周文渊如何模仿笔迹。
包括赵阁老如何在朝中推波助澜。
包括皇后如何在先帝耳边吹风…
桩桩件件,血泪斑斑。
林祁静静地听着。
月光照在他侧脸上。
冰冷。
没有一丝表情。
只有那双眼睛里,翻涌着足以焚毁一切的黑色火焰。
他拿出纸笔。
“写下来。签字画押。”
高德胜为了解药,什么都顾不上了。
他忍着剧痒,哆哆嗦嗦地写下了供词。
按上了血手印。
林祁收起供词。
将那个装着真正解药的小瓷瓶,丢在高德胜面前。
“你的命,暂时留着。管好你的嘴。”
说完,他不再看床上如获大赦、疯狂抓向药瓶的高德胜。
转身。
如来时一般。
悄无声息地融入黑暗。
……
三天后。
皇帝承钰的銮驾,浩浩荡荡回宫了。
宫里似乎恢复了往日的秩序。
但暗流,更加汹涌。
高德胜的“恶疾”,在用了“秘方”后,竟然神奇地开始好转。
红疹消退,虽然留下些疤痕,但命保住了。
他变得异常沉默和…惊惧。
对皇后派来“关心”的人,也唯唯诺诺,躲躲闪闪。
皇后赵氏似乎察觉到了一丝异样,但并未深究。
一个死里逃生的老太监,吓破了胆,也正常。
承钰回宫后,忙于处理秋猎积压的政务,似乎也无暇他顾。
长乐宫,依旧在我的“静养”中,保持着低调的平静。
直到一个月后。
一个爆炸性的消息,像惊雷一样,震动了整个朝堂!
内阁次辅周文渊!
被御史***名弹劾!
罪名骇人听闻!
构陷忠良!伪造文书!通敌叛国(伪造通敌书信本身)!谋害恩师(沈太傅)!
证据确凿!
有他亲笔伪造的、模仿北狄印信的草稿!(李掌柜的人,趁他不在,潜入书房所得)
有他与赵阁老秘密往来、商议构陷林家、打压军中异己的书信!(同样来自李掌柜的“妙手空空”)
还有一份…摁着血手印的、来自高德胜的详细供词!
铁证如山!
承钰震怒!
下令彻查!
朝堂之上,风云突变!
赵阁老***,瞬间成了众矢之的!
墙倒众人推。
无数弹劾赵家结党营私、贪赃枉法、把持朝政的奏折,雪片般飞到承钰的案头!
周文渊被打入天牢,严刑拷问。
赵阁老被勒令闭门思过。
皇后赵氏,被以“静养”为名,软禁在凤仪宫。
一场席卷朝野的风暴,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,猛烈爆发!
长乐宫。
我坐在窗边。
看着外面铅灰色的天空。
秋棠脚步轻快地进来,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。
“娘娘!成了!周文渊在天牢里全招了!攀咬出赵家一大堆罪证!赵阁老也被宗正寺带走了!皇后娘娘的凤印…被陛下收走了!”
我捻着佛珠。
脸上没什么表情。
“高德胜呢?”
“他?”秋棠撇撇嘴,“吓疯了。昨天夜里,自己掉进荷花池淹死了。捞上来的时候,手里还死死攥着娘娘您赏他的那块玉佩呢。”
畏罪自杀?
还是…被灭口?
不重要了。
棋子而已。
“林祁呢?”我问。
“林公子在暖阁。他说…”秋棠顿了顿,“大仇得报,他想走了。来向娘娘辞行。”
走了?
我捻着佛珠的手指,微微一顿。
“让他进来吧。”
“是。”
秋棠退下。
不一会儿。
暖阁的小门推开。
林祁走了进来。
他依旧穿着内侍的灰衣。
身姿挺拔。
脸上那些伪装的疤痕早已洗去,恢复了清俊的容貌。
只是眉宇间,那挥之不去的阴郁和冷厉,淡去了许多。
眼神里,多了几分释然和…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惘。
他走到我面前几步远,停下。
恭敬地行礼。
“娘娘。”
“都结束了?”我看着他。
“林家冤案已雪。周文渊、赵家伏法在即。”林祁的声音很平静,“高德胜已死。娘娘…再无后顾之忧。”
再无后顾之忧?
我扯了扯嘴角。
承钰还在。
那个逼死他、软禁我的皇帝还在。
赵家倒了。
但新的势力,又会崛起。
这深宫里的争斗,永远不会结束。
“你要走?”我问。
“是。”林祁抬起头,目光清澈地看着我,“大仇得报,心愿已了。这深宫…不是草民该留的地方。娘娘的恩情,草民永世不忘。但…该离开了。”
他自称“草民”。
不再是“奴才”。
那个沉默隐忍的影子,消失了。
站在我面前的,是重获新生的林祁。
林家最后的血脉。
“去哪里?”我听到自己的声音,很平静。
“天大地大。”林祁眼中闪过一丝向往,“或许去边关,像父兄一样,从军。或许…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,开个木匠铺子。”
他笑了笑。
笑容干净明亮。
依稀有了几分当年那个鲜衣怒马少年郎的影子。
“挺好。”我点点头。
沉默了片刻。
“阿蛮呢?”
“阿蛮姑娘在李掌柜那里,很安全。她…想跟草民一起走。”林祁说,语气坦然。
也好。
离开这个吃人的地方。
去过自由的日子。
“本宫…准了。”我挥挥手,像是拂去一丝尘埃,“走吧。趁城门还没关。”
林祁深深地看着我。
眼神复杂。
有感激,有释然,或许…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…不舍?
最终,他撩起衣袍下摆,郑重地跪下。
向我,磕了三个头。
每一个,都掷地有声。
“娘娘…保重。”
他起身。
最后看了我一眼。
转身。
大步走向那扇通往暖阁的小门。
背影挺拔。
带着一种挣脱枷锁的轻松。
门开了。
又关上。
隔绝了他的身影。
也隔绝了…那短暂照进这冰冷宫殿的一缕阳光。
暖阁里,再也没有那个沉默刻着木头的影子。
只剩下窗台上,几盆依旧翠绿的兰草。
和我手中,那把他遗落的、小小的、冰冷的刻刀。
我摩挲着刻刀光滑的木柄。
看着窗外。
铅灰色的天空下,几只寒鸦飞过宫墙。
凄厉的叫声,划破死寂。
秋棠悄无声息地走进来。
“娘娘,林公子和阿蛮姑娘,已经从冷宫后面的狗洞出宫了。李掌柜的人在宫外接应,万无一失。”
“嗯。”
“还有…”秋棠犹豫了一下,“陛下…往这边来了。”
承钰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