**1**我爸死了。死在七天前。医院打来的电话,说人没抢救过来。我赶到的时候,
白布已经盖上了。很突然。头七这天,家里设了个简单的灵堂。我爸的遗照摆在桌子上。
我点了香,**香炉。烟灰落下来,有点烫手。门被敲响了。敲得很重,很急。像是要砸门。
我走过去开门。门外站着大伯。不是一个人。他身后跟着大伯母,还有堂哥王磊。
三个人挤在门口。大伯的脸很沉。他直接推开我,走进屋子。大伯母和王磊跟着进来。
王磊还顺手把门关上了。大伯扫了一眼灵堂。他的目光停在遗照上。然后他走过去。
拿起我爸的遗像。“人都死了,还摆这玩意占地方?”他说完,手一松。相框掉在地上。
玻璃碎了。我爸的照片躺在碎片里。我盯着地上的碎片。没说话。大伯走到客厅中央。
他环顾四周。眼神像是在打量自己的东西。“这房子,”他清了清嗓子,“得归老王家。
”大伯母立刻接话:“对!这是王家的根!不能落外人手里!”王磊站在一边,
抱着胳膊点头。他看着我,眼神带着点得意。我抬起头,看着大伯:“我爸的房子。
”大伯嗤笑一声,唾沫星子溅到我脸上。“你爸?你爸是我亲弟弟!他死了,
这房子就该我这个当哥的做主!你个丫头片子,迟早要嫁人,泼出去的水!这房子姓王,
没你的份!”他的声音很大,震得我耳朵嗡嗡响。“房子是我爸的名字。”我声音不高。
“名字?”大伯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,“你爸的名字?那又怎么样?你是女的!懂不懂?
老规矩,家产传男不传女!轮不到你!”他大手一挥,
指向王磊:“磊子才是我们老王家的根!这房子,以后就是他的!”王磊挺了挺胸脯。
大伯母帮腔:“就是!强子(我爸名字)没儿子,这房子不留给他亲侄子,难道便宜外人?
你识相点,别闹得难看!”我没看他们。弯腰去捡地上的照片碎片。手指刚碰到冰凉的玻璃。
一只脚踩了下来。重重踩在照片上。是王磊的脚。他穿着运动鞋,鞋底很脏。他碾了一下。
照片上我爸的脸被鞋底的泥灰盖住了。“捡什么捡?晦气!”王磊斜着眼看我。
我把手缩回来。直起身。大伯不耐烦了。“行了!别整这些没用的!赶紧收拾你的东西走人!
这房子,从今天起,我们住了!”他对着王磊使了个眼色。“磊子,去!把锁换了!
省得有些人赖着不走!”王磊应了一声,转身就出去了。大伯母开始在屋子里转悠。
她拉开我爸卧室的衣柜。翻看里面的衣服。“这些老东西,回头都扔了,占地方。
”她嘟囔着。我站在原地。看着大伯母翻我爸的东西。看着王磊很快拿着新锁回来,
叮叮当当地拆旧锁。看着大伯背着手,在客厅里踱步,像在巡视领地。旧锁拆下来了。
新锁装了上去。“咔哒”一声。锁舌弹出来的声音很响。王磊把一串新钥匙递给大伯。
大伯接过来,掂了掂。他走到我面前。“听着,”他声音带着不容置疑,“给你三天时间,
把你的破烂收拾干净,滚蛋。这房子,以后跟你没关系了。”他顿了顿,眼神像刀子。
“别想着闹。闹也没用。这房子,只能是磊子的。”我没点头,也没摇头。三天后。我没搬。
我的东西还在房间里。早上,我被巨大的砸门声吵醒。不,是砸门板的声音。
还有金属碰撞的噪音。我走出卧室。大门敞开着。门板歪在一边。锁被暴力撬坏了。
大伯一家又来了。这次,大伯手里捏着一个牛皮纸信封。他看见我,直接把信封甩过来。
信封打在我身上,掉在地上。“自己看!”大伯声音很冷,“别敬酒不吃吃罚酒!
”我弯腰捡起信封。抽出来一张纸。是打印的文件。抬头是律师函。内容很简单。
要求我立刻搬离这处房产。声称该房产存在“重大权属争议”,
大伯王建国(大伯的名字)作为“潜在合法权利人”,要求我停止“非法侵占”。
落款是一个律师事务所。一个叫李伟的律师。名字下面盖着红章。“看清楚没?
”大伯母叉着腰,“律师都说了!这房子不是你该占的!赶紧滚!”王磊靠在门框上,
手里把玩着那串新钥匙。叮当作响。“签个字,按个手印,省事。
”大伯从口袋里又摸出一张纸。是一份《自愿放弃房产继承声明书》。打印好的。
空白处等着签名和手印。他把它拍在旁边的鞋柜上。“签了它,按手印。大家脸上都好看。
”大伯盯着我,眼神带着压迫,“不然,法庭上见!我有的是钱耗!你耗得起?
”我把律师函折好。塞回那个牛皮纸信封。放在鞋柜上。就在那份放弃声明旁边。“我不签。
”我说。声音很平静。大伯的脸瞬间涨红了。像猪肝。他猛地往前一步。“你再说一遍?!
”唾沫星子喷到我脸上。热烘烘的,带着烟味。“我说,”我看着他气得扭曲的眼睛,
“我不签。这房子,是我的。”“你的?!”大伯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,尖声叫起来,
“放屁!你算什么东西?一个赔钱货!这房子姓王!王家的!轮不到你染指!
”他气得胸口剧烈起伏,手指头几乎戳到我鼻尖上。“好!好!你有种!不签是吧?行!
”他一把抓过鞋柜上那份放弃声明,揉成一团,狠狠砸在地上。“李律师!李律师!
”他朝门外吼。一个穿着灰色西装的男人走了进来。拎着公文包。头发梳得一丝不苟。
戴着金丝眼镜。脸上没什么表情。这就是李伟律师。“李律师,你都看到了!”大伯指着我,
手指因为愤怒在抖,“这死丫头冥顽不灵!非法霸占我们老王家的祖产!你马上!立刻!
给我告她!让她吃不了兜着走!”李律师推了推眼镜。目光落在我脸上。很职业化。
没什么温度。“王**,”他开口,声音平稳,“我代表我的当事人王建国先生,
再次正式通知您。基于现有情况,您对该处房产的所谓‘占有’,缺乏合法依据。
我的当事人主张其合法继承权。如果您拒绝主动搬离并签署放弃声明,
我们将不得不立即启动法律诉讼程序。诉讼会产生费用,对您很不利。请您慎重考虑。
”他把话说得很清楚。也很无情。“考虑什么?”大伯在一旁咆哮,“跟她废什么话!告!
马上告!我要她一分钱都拿不到!还得赔我损失费!”李律师没理会大伯的咆哮,
只是看着我,等我回应。屋子里很安静。只有大伯粗重的喘气声。王磊在门口冷笑。
大伯母双手抱胸,一副看好戏的样子。我转身。没看他们任何人。走向我爸的卧室。
我爸去世后,这房间我一直没动。保持着原样。我走到他床边。床头柜上有个抽屉。我拉开。
里面有些杂物。药瓶、老花镜、几本旧书。我伸手进去。在最里面的角落摸索。
手指触到一个硬硬的、小小的东西。我把它勾了出来。是一把黄铜钥匙。很小。很旧。
大伯的声音追了过来,充满讥讽:“翻什么翻?还想翻出金元宝?死心吧!
这屋里一砖一瓦都是老王的!”我没理他。拿着钥匙,走到靠墙的老式五斗柜前。
最底下那个抽屉。我蹲下身。把钥匙**锁孔。轻轻一扭。“咔。”锁开了。我拉开抽屉。
抽屉里东西不多。几本泛黄的相册。一叠用橡皮筋捆好的旧信。
还有一个扁平的、黑色的铁盒子。盒子表面有些磨损。边角有点锈迹。我拿出这个铁盒子。
它很轻。我把盒子放在地上。大伯他们也跟了过来,围在卧室门口。“搞什么鬼?
”王磊不耐烦地问。李律师的目光落在铁盒子上,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。我掀开盒盖。
里面没有金条,也没有存折。只有一些零碎的小东西。一枚褪色的军功章。几张粮票。
一个断了表带的旧手表。还有几张折叠起来的、发黄的纸。我拿起那几张纸。慢慢展开。
纸张很脆。边缘有被烧焦的痕迹。黑乎乎的。卷曲着。像是从火里抢出来的。
纸上的字是手写的钢笔字。墨水是蓝黑色的。有些字迹被火烧得残缺不全。只剩下半张。
我小心地捏着这半张焦黑的纸。站起身。转向门口的李律师。“李律师,
”我把这半张纸递向他,“您看看这个。”我的声音不大。但在安静的房间里很清晰。
大伯愣了一下。随即嗤笑:“什么破烂玩意儿?烧过的废纸?糊弄鬼呢?”李律师没说话。
他走上前几步。目光落在那半张纸上。他的表情很专注。眉头渐渐皱了起来。他伸出手。
很小心地接过那半张焦黑的纸。像是捧着什么易碎品。他凑近了看。
手指轻轻抚过那些残缺的蓝黑色字迹。辨认着。卧室里静得可怕。
只有纸张被翻动的轻微窸窣声。大伯脸上的讥笑慢慢僵住了。他狐疑地看着李律师。
又看看我。王磊和大伯母也察觉到了气氛不对。伸长了脖子。李律师看了很久。
他的眉头越皱越紧。脸色也变得严肃。最后,他抬起头。目光扫过大伯。然后落在我脸上。
镜片后的眼神复杂。惊讶,确认,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……尴尬?“王**,”他开口,
声音比刚才低沉了许多,“这份文件……您是从哪里得到的?”“我爸的遗物。”我回答。
“放屁!”大伯猛地吼出来,脸色铁青,“假的!肯定是假的!强子什么时候写过这种东西?
!我怎么不知道?李律师,你别被她骗了!这死丫头最会耍心眼!”李律师没理他。
他再次低头,仔细地审视那半张纸的每一个细节。手指在几个特定的地方摩挲。
似乎在确认纸张的质地和墨迹的渗透程度。还有那些烧焦边缘的自然形态。过了足足一分钟。
他才再次抬起头。这次,他的目光直接看向大伯王建国。脸上没什么表情。
但声音带着一种职业性的、冰冷的确认。“王建国先生。”他顿了顿。“经过初步辨认,
这份文件,是一份遗嘱。”“遗嘱?!”大伯母尖叫起来,声音刺耳,“什么遗嘱?不可能!
强子从来没说过!”王磊也瞪大了眼:“假的!绝对是假的!”李律师推了推眼镜。
灯光在镜片上反射出冷光。他的声音平稳,却像锤子砸下来。
“遗嘱上有王建军先生(我爸的名字)的亲笔签名。字迹……具有高度辨识度。”他转向我。
“虽然只有半份,但关键部分保留相对完整。根据我国《继承法》,
公民可以立遗嘱处分个人财产。这份遗嘱,明确表达了立遗嘱人王建军先生的意思表示。
”他深吸一口气。目光扫过那份遗嘱的残片。
遗嘱内容清晰可见:‘……吾名下位于……路……号之房产一套……’”他念出我家的地址。
“后面虽然缺失,
但紧接着是:‘……由吾女王晓(我的名字)一人……’”李律师停顿了一下,加重语气。
“后面烧毁部分之前的最后一个完整词是‘继承’。”他抬起头,眼神锐利地看向大伯。
“结合上下文语义和‘一人’的表述,这份遗嘱的指向性非常明确。王建军先生的意思,
是将争议房产,全部由他的女儿,王晓,单独继承。”他转向我,语气正式。“王**,
基于这份遗嘱,您才是该房产的唯一合法继承人。您父亲的意愿,具有法律优先效力。
”他最后的话音落下。像一块冰砸进滚油里。“轰!”大伯整个人炸了。
他的脸瞬间从猪肝色变成紫黑色。眼珠子瞪得几乎要裂开。“***!放******!
”他狂吼着,唾沫横飞,猛地扑向李律师,目标却是李律师手里的那半张纸!“给我!假的!
是假的!”他像一头暴怒的野兽。手指抓向那焦黑的纸片。
李律师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惊得后退一步,下意识地把拿着遗嘱的手往身后一藏。
“王先生!你冷静!这是重要证据!”李律师试图喝止。“证据个屁!”大伯完全疯了,
不管不顾地继续扑抢,“肯定是这死丫头伪造的!我弟弟不可能这么对我!把纸给我!
”他状若疯癫。李律师被他逼得连连后退,后背撞在五斗柜上。王磊也反应过来,眼睛通红,
像头小狼崽一样冲过来帮他爸。“爸!抢过来!撕了它!”大伯母在一旁尖叫:“撕了!
撕了就没了!死无对证!”卧室门口一片混乱。撕扯,吼叫,咒骂。
李律师死死护着那半张纸,狼狈地躲闪。“住手!王建国!你这是妨害作证!是违法的!
”他试图用法律震慑。“法个鸟!老子今天就要撕了它!”大伯完全听不进去了,
力气大得惊人,眼看就要抓住那脆弱纸张的边缘。
就在他那粗糙的手指即将碰到焦黑纸页的瞬间。我开口了。声音不高。甚至没什么起伏。
却像一根冰冷的针。瞬间刺破了房间里所有的喧嚣。“遗嘱最后一行,”我说,
“没烧完的字,你看清楚了吗?”我的声音不大。像一块冰丢进沸水里。嘶啦一声。
小说《我家的房,谁也别抢》 我家的房,谁也别抢精选章节 试读结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