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突如其来的变故,让所有人都懵了!
承钰和他带来的侍卫,下意识地被这发疯的畜生吸引了注意力。
视线瞬间被扰乱!
混乱中。
书架后,那片厚重的帘幕,猛地掀起一角!
一道灰色的影子,快如鬼魅,趁着所有人的视线被鹦鹉吸引的刹那,从帘幕后的夹壁里闪电般窜出!
目标却不是门口。
而是——暖阁唯一的窗户!
“什么人?!”
“拦住他!”
侍卫们终于反应过来,厉声大喝,拔刀就追!
承钰脸色剧变,厉声道:“拿下!”
晚了!
那灰色身影的速度快得惊人!
在侍卫的刀光及身之前,他整个人已经像一只大鸟,狠狠撞向了紧闭的窗户!
“哐啷——!”
木屑纷飞!
脆弱的窗棂被他用身体硬生生撞开一个大洞!
刺眼的阳光汹涌而入。
灰色的身影,没有丝毫停顿,顺着破洞,翻身就跃了出去!
动作干净利落,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决绝!
“追!别让他跑了!”承钰气急败坏地怒吼,脸色铁青。
几个侍卫立刻跟着从破窗追了出去。
外面传来一片惊叫和混乱的脚步声。
暖阁里,瞬间只剩下满地狼藉,纷飞的羽毛,惊魂未定的皇帝,还有脸色惨白、扶着书架才勉强站稳的我。
那只肇事的绿毛鹦鹉,大概是撞晕了头,啪嗒一声掉在地上,歪着脖子,绿豆眼茫然地转着。
承钰胸口剧烈起伏,猛地转头,目光如利刃般刺向我。
那眼神,充满了被愚弄的暴怒和冰冷的杀意。
“母后!”他几乎是咬着牙,一字一句地从齿缝里挤出,“这就是你养的‘雪貂’?!好!真是好得很!”
我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,迎着他吃人的目光。
“哀家不知道!”我声音嘶哑,带着惊魂未定的颤抖,“哀家只养了雪貂!谁知道那是什么东西!竟敢藏在哀家宫里!皇帝,你还不快去抓人!难道要放跑这胆大包天的刺客不成?!”
我反咬一口,把“刺客”的帽子先扣过去。
承钰死死盯着我,眼神变幻莫测。
愤怒,怀疑,还有一丝惊疑不定。
他似乎想从我脸上找出破绽。
但我的惊恐和愤怒,看起来是那么真实。
最终,他重重哼了一声,拂袖转身。
“儿臣自会查个水落石出!母后最好祈祷,这‘刺客’与你无关!”
他带着剩下的侍卫,怒气冲冲地走了。
脚步声远去。
暖阁里,死一般的寂静。
我腿一软,再也支撑不住,顺着书架滑坐在地上。
冷汗已经湿透了里衣,冰凉地贴在身上。
心脏还在疯狂地擂动,震得耳膜嗡嗡作响。
阿蛮还没回来。
林祁…他跑掉了吗?
从那么高的窗户跳出去,外面还有侍卫追捕…
他伤才刚好…
“娘娘…”地上那只晕头转向的鹦鹉,似乎缓过点劲,弱弱地叫了一声。
我看着它。
就是这只畜生惹出的祸端!
但刚才,也是它制造混乱,阴差阳错地给了林祁一线生机!
怒火和一丝荒谬的庆幸交织在一起。
我爬起身,踉跄着走过去,一把抓起地上的鹦鹉。
它吓得在我手里扑腾尖叫。
我掐着它的脖子,把它拎到眼前。
它绿豆眼里满是惊恐。
“你差点害死所有人!”我咬牙切齿,声音低哑。
鹦鹉挣扎着,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。
“林祁…林祁…”它竟然又断断续续地叫了出来!
我瞳孔骤缩!
这只鸟不能留了!
它就是个随时会爆炸的火药桶!
我手上猛地用力!
鹦鹉的叫声戛然而止。
绿豆眼瞬间凸出。
小小的身体在我手里抽搐了两下,不动了。
我松开手。
翠绿的尸体软软地掉在地上。
像一片枯萎的叶子。
我喘着粗气,看着那小小的尸体,心头一片冰凉。
这只是开始。
承钰绝不会善罢甘休。
他一定会像疯狗一样,掘地三尺也要把林祁找出来。
还有阿蛮…不知道她出宫顺不顺利…
长乐宫被围了。
里三层外三层,全是穿着玄色劲装、面无表情的侍卫。
说是“保护太后安全,缉拿胆大包天的刺客”。
实则就是软禁。
我成了笼中鸟。
一举一动,都有人盯着。
承钰派了他最信任的女官“伺候”我。
说是伺候,不如说是监视。
我连寝殿都出不去。
暖阁被翻了个底朝天。
书架被挪开,夹壁墙暴露出来。
里面空空如也。
只有林祁匆忙逃走时,遗落在地上的一把小小刻刀,和半块未完成的木头。
隐约能看出,刻的是一只展翅欲飞的鸟。
侍卫们把这两样东西呈给了承钰。
他拿着那把小小的、带着木头清香的刻刀,在手里把玩。
眼神阴鸷。
“倒是手巧。”他冷笑一声,看向被“请”到前殿的我,“母后,您这‘雪貂’,爪子还挺利。”
我面无表情地坐在上首,手里捻着冰冷的佛珠。
“哀家说了,不知道那是什么人。皇帝有这闲工夫,不如去查查,是什么人胆大包天,敢把刺客藏在哀家宫里!”
“儿臣自然会查。”承钰把玩着刻刀,慢条斯理,“不过,母后宫里的人,怕是也脱不了干系。比如…那个叫阿蛮的丫头?”
我的心猛地一沉。
阿蛮还没回来!
“阿蛮替哀家出宫寻一味药去了。”我强自镇定。
“哦?寻药?”承钰挑眉,“什么药如此紧要?需要母后身边最得力的大宫女亲自去寻?去了何处寻?”
他步步紧逼。
“城南济世堂。”我迎着他的目光,“哀家心口疼的***病犯了,需一味特制的‘定神汤’,药引是新鲜的‘七月雪’。怎么?皇帝连哀家寻医问药都要管?”
“七月雪?”承钰嗤笑一声,眼神锐利如刀,“这名字倒是风雅。儿臣只担心,母后要寻的,恐怕不是药引,而是…退路吧?”
他竟连“七月雪”的暗喻都猜到了几分!
我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。
这个儿子,心思深沉得可怕!
“皇帝!”我猛地一拍扶手,佯装大怒,“你今日是铁了心要给哀家安个罪名不成?哀家是太后!是先帝嫡后!你如此行径,就不怕天下人非议?不怕寒了朝臣的心?!”
“母后息怒。”承钰放下刻刀,站起身,走到我面前,居高临下。
他的眼神,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。
“儿臣只是不想看到母后被人蒙蔽,行差踏错。只要母后告诉儿臣,那个林祁的下落,或者…他背后还有什么人,儿臣保证,母后依旧是尊荣无匹的太后。”
他俯下身,声音压得极低,带着**裸的威胁。
“否则…儿臣也很难做。毕竟,私藏钦犯,还是前朝逆贼之后…这罪名,就是太傅大人泉下有知,恐怕也担待不起吧?”
他提到了我父亲!
用我父亲来威胁我!
一股血气直冲头顶。
我死死攥着佛珠,指甲嵌进掌心,才勉强压下扑上去撕碎他的冲动。
“皇帝,”我抬起头,看着他近在咫尺的、年轻而冷酷的脸,一字一句地说,“欲加之罪,何患无辞?你若有证据,尽管拿出来。否则,就带着你的人,滚出哀家的长乐宫!”
承钰的脸色,彻底阴沉下来。
他直起身,冷冷地看着我。
眼神像淬了毒的冰。
“好。母后既然执迷不悟,儿臣…只好得罪了。”
他拂袖转身,声音冰冷地命令侍卫。
“给朕守好了!一只苍蝇也不许飞出去!直到…找到那个刺客!”
他大步离去。
留下令人窒息的沉默和一殿的侍卫。
我独自坐在空旷冰冷的前殿。
心,沉入了无边的黑暗。
阿蛮,你到底在哪里?
林祁…你还活着吗?
时间一点点流逝。
每一刻都是煎熬。
长乐宫像一座孤岛,被死寂和冰冷的监视包围。
送来的饭菜,我一口没动。
水也没喝。
承钰派来的女官,像幽灵一样站在角落,无声地监视着我的一举一动。
傍晚时分。
殿外突然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喧哗。
似乎有很多人急促的脚步声,还有压抑的低呼。
我的心猛地提了起来。
发生什么事了?
难道是…林祁被抓到了?
还是…阿蛮?
我猛地站起身,想冲出去看看。
守在殿门口的侍卫立刻横刀拦住,面无表情。
“太后娘娘,请回座。陛下有旨,任何人不得擅动。”
“放肆!”我怒视着他,“哀家是太后!你们敢拦我?”
侍卫不为所动,像冰冷的石雕。
“请娘娘不要为难属下。”
就在这时。
殿外喧哗声更大了。
隐约听到有人喊:“快!禀报陛下!人抓住了!在***假山那边!”
抓住了?!
我眼前一黑,几乎站立不稳。
完了…
是林祁?还是阿蛮?
“让开!”我用尽全身力气嘶喊,想推开挡路的侍卫。
侍卫像铁塔一样,纹丝不动。
就在这混乱僵持之际。
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,跌跌撞撞地从外面冲了进来!
是阿蛮!
她回来了!
她头发散乱,脸色惨白,身上的衣服沾满了灰尘,像是在哪里狠狠摔过跤。
她一冲进来,就扑通跪倒在地,带着哭腔大喊:
“娘娘!娘娘不好了!奴婢该死!奴婢该死啊!”
我的心沉到了谷底。
完了。
她也被抓了?
“出什么事了?”我声音干涩。
阿蛮抬起头,脸上满是惊恐和泪水,语无伦次:
“奴婢…奴婢拿了药…回来…快到宫门时…看到…看到好多侍卫在追一个人…那人跑得飞快…往***假山那边跑…奴婢吓得躲起来…结果…结果那人被逼到绝路…竟然…竟然一头撞在假山石上了!流了好多血!好多血!侍卫们围上去…奴婢…奴婢好像听到他们喊…喊‘林祁’…”
她的话,像一道道惊雷,劈在我身上。
林祁…被逼到绝路…撞假山…
流了好多血…
他…死了?
那个从枯井里被我捞出来,沉默地活着,刻着木头小动物的少年…
就这么…没了?
为了不连累我,选择用最惨烈的方式结束自己?
一股巨大的悲恸和冰冷的绝望,瞬间攫住了我。
眼前阵阵发黑。
身体晃了晃,再也支撑不住,软软地向后倒去。
“娘娘!”阿蛮凄厉地尖叫着扑过来。
意识沉入黑暗前。
我仿佛又看到那双淬了寒星的墨玉眼睛,在枯井边,死死地看着我。
他说:“娘娘,林家冤枉。”
……
不知过了多久。
我在一阵浓重刺鼻的药味中醒来。
头痛欲裂。
睁开眼,看到的是熟悉的寝殿帐顶。
阿蛮红肿着眼睛守在床边。
“娘娘!您醒了!”她见我睁眼,眼泪又掉了下来。
“他…”我喉咙干涩发紧,几乎发不出声音。
阿蛮明白我问什么,哭着摇头,压低声音:“娘娘…奴婢…奴婢没看清脸…那人撞得太狠…头脸都…都撞烂了…血流了一地…侍卫们上去查看…从他怀里…搜出了一样东西…”
她颤抖着手,从袖子里摸出一个用手帕紧紧包着的小物件。
递到我眼前。
手帕打开。
里面赫然是——那把林祁遗落在暖阁里的、小小的刻刀!
刀柄上,还沾着暗红的、已经干涸的血迹!
像一把烧红的烙铁,狠狠烫在我的心上!
是他!
真的是他!
他用这把刻刀,刻过那些活灵活现的小动物。
最后,这把刻刀,成了他身份的证明,也成了他死亡的见证!
悲恸像冰冷的潮水,瞬间淹没了我。
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。
我死死咬住嘴唇,才没有呕出来。
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鲜血渗出,却感觉不到疼。
“尸首呢?”我声音嘶哑得厉害。
“被…被侍卫抬走了…说是…说是要验明正身…”阿蛮泣不成声。
验明正身…
人都撞得面目全非了…
承钰!
你好狠!
一股滔天的恨意,取代了悲恸,在我心底疯狂滋生。
像毒藤蔓一样缠绕上来。
“药呢?”我闭上眼,再睁开时,里面只剩下冰冷的死寂。
阿蛮愣了一下,才反应过来,连忙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纸仔细包好的小药包。
“拿到了!李掌柜说,都安排好了!随时可以…”她压着声音,急切地说。
安排好了?
退路?
可现在,还有什么用?
林祁死了!
用最惨烈的方式,死在了这吃人的皇宫里!
为了守住那个秘密!
为了不连累我!
我接过那个小小的药包。
很轻。
却重得像一块烧红的烙铁。
“知道了。”我面无表情,声音像结了冰,“收好。”
阿蛮看着我冰冷的神色,有些害怕,但还是依言把药包小心收好。
“娘娘…您…您别太伤心…保重凤体…”她怯怯地劝慰。
伤心?
我扯了扯嘴角,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。
“下去吧。哀家想静一静。”
阿蛮担忧地看了我一眼,最终还是低头退了出去。
寝殿里,只剩下我一个人。
死一般的寂静。
我看着帐顶繁复的刺绣。
脑子里一片空白。
只剩下林祁撞向假山石的画面。
血肉模糊。
还有那把沾血的刻刀。
承钰。
我的好儿子。
你逼死了他。
你赢了。
赢得很彻底。
……
长乐宫的封锁,在第二天清晨解除了。
据说,***假山石上那摊刺目的血迹,已经被人连夜清洗干净。
一点痕迹都没留下。
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。
承钰派太医送来了“安神定惊”的汤药。
我面无表情地让人收下,倒进了窗外的花丛里。
那个监视我的女官,也悄无声息地撤走了。
一切,似乎又恢复了平静。
只有我知道。
有什么东西,已经彻底死去了。
在我心里。
也在这座金碧辉煌的囚笼里。
几天后,承钰再次来“请安”。
他脸上带着一丝胜利者的、虚伪的关切。
“母后受惊了。那胆大包天的刺客已然伏诛,母后可以安心了。”
我端坐在凤椅上,手里捻着佛珠。
脸上没有任何表情。
“有劳皇帝费心。”
“只是,”承钰话锋一转,眼神锐利,“那林祁毕竟是前朝余孽,死有余辜。只是儿臣不解,他为何偏偏要躲到母后宫里的暖阁?莫非…这宫中,还有他的同党?或者…有内应?”
他还在试探。
还在怀疑。
怀疑我,怀疑阿蛮。
怀疑一切。
我抬起眼,平静地看着他。
“皇帝的意思是,哀家窝藏逆贼?”
“儿臣不敢。”承钰皮笑肉不笑,“只是此事蹊跷,不得不查。比如,母后宫里的阿蛮,那日出宫,行踪就颇为可疑…”
“阿蛮是替哀家寻药。”我打断他,语气冰冷,“那味‘七月雪’,皇帝不是知道吗?”
“哦?”承钰挑眉,“那药,母后可用了?效果如何?”
“哀家心疾已愈,无需用药。”我淡淡道。
承钰盯着我,似乎想从我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。
可惜,他失望了。
我的脸上,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平静。
他最终笑了笑。
“母后无恙便好。只是,儿臣觉得,母后宫里的人,还是清查一遍为好。免得再有不轨之徒,惊扰了母后清静。”
他这是要彻底清洗长乐宫!
拔掉我身边所有可能的心腹!
“皇帝看着办吧。”我垂下眼,看着手中光滑的佛珠,“哀家累了。”
承钰似乎很满意我的“识趣”。
“那母后好生休养。儿臣告退。”
他带着胜利者的姿态离开了。
长乐宫开始“清查”。
阿蛮首当其冲。
她被内务府的人带走了。
说是“协助调查”。
我知道,这一去,凶多吉少。
承钰不会放过她。
她是我身边最亲近的人。
知道得太多。
我坐在窗边。
看着院子里,阿蛮被两个面无表情的嬷嬷架着胳膊拖走。
她没有挣扎。
只是被拖过院门时,她回头看了我一眼。
那眼神,充满了担忧和诀别的悲伤。
嘴唇无声地动了动。
看口型,是:“娘娘…保重…”
我死死攥着窗棂。
木头粗糙的纹理,硌得掌心生疼。
却比不上心口的万分之一。
又一个。
又一个为我而死的人。
承钰。
你欠下的血债,又多了一笔。
我闭上眼。
再睁开时,眼底最后一丝温度也消失了。
只剩下冰冷的、燃烧的恨意。
像沉寂的火山,在酝酿着毁灭的熔岩。
清洗持续了三天。
长乐宫所有有点头脸的宫女太监,几乎都被换了一遍。
新来的面孔,个个低眉顺眼,眼神却透着精明和谨慎。
全是承钰的眼线。
这座宫殿,彻底成了一个华丽的囚笼。
而我,是囚笼中心,那只被拔光了爪牙的困兽。
每天,我都按时用膳,按时礼佛。
安静得像个没有灵魂的泥塑木偶。
承钰大概觉得,我已经被彻底打垮,掀不起风浪了。
他来得少了。
那些监视的目光,也似乎松懈了一些。
只有我知道。
平静的水面下,是汹涌的暗流。
我在等。
等一个时机。
李掌柜的药包,我一直贴身藏着。
那里面,除了药,还有一张薄如蝉翼的纸条。
上面写着一个地址。
和一个名字。
那是李掌柜为我准备的,最后的退路。
也是…反击的起点。
时机,在一个月后到来。
秋猎。
这是皇家一年一度的大事。
皇帝承钰会带着王公贵族、文武百官,浩浩荡荡前往京郊的皇家猎场。
一去就是大半个月。
整个皇宫,会前所未有的空虚。
承钰离宫前,照例来辞行。
他一身金灿灿的骑射服,意气风发。
“母后,儿臣离宫这些时日,您务必保重凤体。宫中一应事务,自有皇后和几位老成持重的太妃打理。母后安心静养便是。”
他语气轻松,带着即将纵马驰骋的愉悦。
显然,已经完全不把我这个“失势”的太后放在眼里了。
我捻着佛珠,神色淡漠。
“皇帝去吧,多猎些野物回来,给哀家也尝尝鲜。”
承钰笑了笑,没再说什么,转身大步离去。
脚步轻快。
看着他消失在宫门外的身影。
我缓缓站起身。
走到窗边。
夕阳的余晖,将宫殿的琉璃瓦染成一片血色。
我摊开手掌。
掌心,躺着那把小小的、沾过血的刻刀。
冰冷的刀锋,贴着皮肤。
“阿蛮。”我对着空气,轻轻唤了一声。
一个穿着普通宫女服饰、低眉顺眼的女子,悄无声息地从殿外进来。
她走到我身后,恭敬地垂手。
“奴婢在。”
声音,赫然是阿蛮的!
但她的脸,却是一张完全陌生的、平凡的面孔。
只有那双眼睛,透着熟悉的机警和忠诚。
“都准备好了?”我没有回头,声音平静无波。
“回娘娘,都按您的吩咐准备好了。”假阿蛮低声应道,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。
“好。”我握紧了手中的刻刀。
冰冷的金属硌着掌心。
“按计划行事。”
“是!”
……
皇帝的仪仗离京了。
整个皇宫,像是绷紧的弦忽然松开,弥漫着一种懒散的、松懈的气息。
夜色,如期降临。
深沉如墨。
长乐宫早早熄了灯。
一片死寂。
寝殿内。
“阿蛮”手脚麻利地帮我脱下繁复的宫装。
换上一身最普通不过的、内侍才穿的灰布衣裳。
长发也被她利落地挽起,塞进同样灰色的帽子里。
镜子里,映出一张苍白、陌生、属于底层内侍的脸。
易容术。
李掌柜送来的“药引”里,最珍贵的东西。
“娘娘,好了。”“阿蛮”低声说,递过来一个沉甸甸的包袱。
我接过,背在身上。
里面是些金银细软和必要的干粮。
还有那个至关重要的药包。
“你留下。”我对她说。
她一愣,随即跪下,眼圈红了:“娘娘!让奴婢跟着您吧!外面危险…”
“你留下。”我打断她,语气不容置疑,“守着这里。替哀家…当好这个太后。”
她明白了我的意思,是为了迷惑可能来查看的人。
她用力磕了个头,声音哽咽:“奴婢遵命!娘娘…您千万保重!”
我最后看了一眼这住了多年的寝殿。
华丽,冰冷,充满算计和血腥。
然后,毫不犹豫地转身。
推开那扇通往暖阁的小门。
暖阁里,一片漆黑。
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,我走到那个被林祁撞破、后来又被修补好的窗户前。
轻轻推开。
夜风,带着深秋的凉意灌了进来。
外面,是长乐宫的后院。
一片寂静。
只有巡逻侍卫规律而懈怠的脚步声,远远传来。
我深吸一口气。
像林祁当初那样,翻身上了窗台。
动作远不如他灵巧。
但我必须出去。
纵身一跃。
脚踝传来一阵刺痛。
我咬牙忍住,就地一滚,隐入墙角的阴影里。
心脏在胸腔里狂跳。
**着冰冷的宫墙,喘息片刻。
辨认了一下方向。
按照李掌柜纸条上画的路线,贴着墙根,像幽灵一样,在庞大的宫殿阴影里穿行。
避开几队懒洋洋巡逻的侍卫。
穿过一道又一道寂静无人的宫门。
黑暗,是最好的掩护。
恐惧,被心底燃烧的恨意压了下去。
每一步,都踩在刀尖上。
每一步,都离那个囚笼更远。
离那个沾满鲜血的刽子手更远。
离…可能的真相更近。
不知走了多久。
眼前出现一片荒凉的宫苑。
断壁残垣,荒草丛生。
是冷宫。
当年发现林祁的地方。
李掌柜安排的出口,就在冷宫后面。
那里有一段年久失修的宫墙。
墙根下,有一个被野狗刨出来的、半人高的破洞。
被茂密的荒草遮掩着。
极其隐秘。
我拨开半人高的枯草。
果然看到了那个黑黢黢的洞口。
一股混合着泥土和腐烂植物的气息扑面而来。
洞口很小。
只能容一个人匍匐爬出去。
我没有任何犹豫。
放下包袱,先推出去。
然后,俯下身,手脚并用地向那个透着外面自由气息的黑暗洞口爬去。
粗糙的砖石和泥土磨蹭着衣服和皮肤。
很疼。
但心里却涌起一股奇异的、近乎解脱的兴奋。
快了!
马上就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了!
就在我的头刚刚探出洞外,肩膀也挤出去一半的时候——
“嚓。”
一声极其轻微的。
像是鞋底踩碎枯枝的声音。
在死寂的夜里,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!
就在我身后!
冷宫荒苑的方向!
我全身的血液,瞬间冻结!
身体僵在洞口。
一动不敢动。
冷汗,唰地一下冒了出来。
是谁?!
巡逻的侍卫?
不可能!这边根本不会有侍卫来!
承钰留下的暗哨?
他发现了?
一股冰冷的绝望,瞬间攫住了我。
完了。
功亏一篑!
我甚至不敢回头。
只能僵硬地维持着半个身子在洞外,半个身子在洞里的姿势。
像一只被钉在标本板上的蝴蝶。
时间,仿佛凝固了。
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。
冷风吹过荒草,发出呜呜的声响。
像鬼哭。
身后的脚步声,没有再响起。
但那股如芒在背的、被窥视的感觉,却越来越清晰。
沉重得让人窒息。
我死死咬着牙。
不能坐以待毙!
拼了!
我猛地吸一口气,身体爆发出最后的力量,不管不顾地就要往外硬冲!
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!
“娘娘!”
一个极低、极沙哑、却熟悉得让我灵魂都颤抖的声音!
在我身后咫尺之处响起!
像一道惊雷!
劈开了我凝固的思维!
我猛地回头!
月光,惨淡地洒在冷宫荒废的庭院里。
照亮了站在我身后不远处,那片断壁残垣阴影下的一个人影。
他穿着一身破旧的、看不出颜色的内侍衣裳。
身形挺拔,却透着一种大病初愈的消瘦。
脸上…脸上…
月光只照亮了他半边脸。
那半边脸上,赫然布满了狰狞扭曲的、暗红色的疤痕!
像一条条丑陋的蜈蚣,爬满了他的脸颊和额头!
完全毁掉了原本清俊的容貌!
只有那双眼睛!
那双在月光下,依旧像淬了寒星的墨玉般的眼睛!
正定定地看着我!
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复杂情绪!
是林祁!
他没死?!
他还活着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