因为宋初晗的一句‘等到你三十岁还娶不到老婆,我就嫁给你’。
贺毅恒拼了命的想要活下去。
可二十九岁这年,他的生命还是走到了尽头。
连身上的白大褂还没脱掉,就从医生变成了病人。
……
启明医院,脑科住院部。
护士带着他走进病房:“贺医生,这间单人病房是采光最好的。如果你需要帮助,按铃在……”
“我知道。”贺毅恒淡声打断他,“我在这所医院里工作了五年,很熟悉。”
“你去忙吧。”
护士微微一怔,点头:“好。”
转身要走时,贺毅恒却又喊住她:“你知道宋初晗在哪儿吗?”
“宋医生?”护士回忆了下,“宋医生在急诊,要我帮你叫她过来吗?”
急诊?
贺毅恒轻皱起眉,宋初晗是心脏外科的医生,怎么会去急诊。
他摇摇头:“不用了,谢谢。”
待护士离开,贺毅恒坐在沙发上打开手机。
上周他确诊脑瘤,宋初晗答应会来帮着办理住院,但却一直没出现,电话也不接。
他还以为她有重要的手术……
贺毅恒攥了攥手,起身离开病房,坐电梯去了一楼急诊。
急诊一向是医院人最多的地方。
可贺毅恒刚走出电梯,就看见宋初晗站在急诊站前。
她戴着一副眼镜,白大褂干净整洁,里面的白衬衫领口处坠着一只玉雕佛牌。
清冷出尘,禁欲疏离。
她是启明医院最年轻的心脏外科主治医师,从业八年,上千台手术中没有一次失误。
医院里很多人都喜欢宋初晗,贺毅恒也是。
也比其他人更早。
他和她青梅竹马,至今已经喜欢了她整整十年。
十年,自己已经没有下一个十年了。
贺毅恒压住心底的苦涩,抬步向她走过去:“初……”
这一声还没出口,他忽然看见宋初晗抬起手,摸了摸对面男医生的肩膀!
霎那,如坠冰窖!
贺毅恒从来没有看到宋初晗和任何一个人有那样亲密的时候。
他甚至不敢去想那个人是谁,他和宋初晗又是什么关系?
只能仓皇的转身,在宋初晗看来之前逃进电梯。
贺毅恒浑噩地回到病房,坐在床边,看着外面的皑皑大雪双眼失神。
这些年,陪在宋初晗身边的只有他。
她想当医生,他便陪她考医学院,共同反抗家里的安排。
她是手术的主刀,他便放弃主刀的机会,心甘情愿主动给她做一助。
可宋初晗的眼里,始终没有他!
心脏像被利刃刺破般疼起来。
贺毅恒捂住胸口,弯腰狠狠咳了几声。
因为太过用力,他眼前一时晕眩,想去拿水杯时怎么都看不清。
就在这时,一只白皙的手将杯子拿起递到了他面前。
宋初晗眸光淡凉,像一弯水似的:“开始疼了?”
贺毅恒看着她的手,想到这只手刚摸过别的男人的头发,心头就一阵阵发涩。
“还好。”他接过杯子,垂眸避开了对视。
宋初晗没看出他的异常,拿起他的病历翻看了两页:“我已经和脑科主任打过招呼,你不用担心,医院会给你最好的治疗。”
贺毅恒握着杯子,沉默好一会儿才问。
“初晗,你还记得我二十岁生日那天你说的话吗?”
宋初晗手指一顿。
九年前贺毅恒二十岁生日。
她曾说:“如果等到你三十岁,我们还男未娶女未嫁的话,我就嫁给你。”
宋初晗眸色微暗:“记得,怎么了?”
贺毅恒仰头看她,语气轻飘飘的:“我想结婚了。”
“你嫁给我吧。”
病房里好一阵静默。
贺毅恒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说出这种话。
但他是真的想和宋初晗结婚。
他也知道因为自己的病,她不会立刻拒绝。
可不料,下一秒宋初晗却淡凉开口:“我不能嫁给你。”
贺毅恒狠狠一震,心像被丢进雪水里一寸寸冷了下去。
“为什么?”
宋初晗回答的很认真:“阿毅,那句话只在我们都没有喜欢的人的前提下才成立。”
“而现在我有喜欢的人。”
贺毅恒的心脏像从万米的高空砸落,摔得稀巴烂。
他几乎是瞬间,就想到急诊站那个被她温柔对待的男人。
是他吧……
自己陪伴十年都没能得到宋初晗的心。
那个男人究竟有什么魅力?
贺毅恒不知道,只是比起那个答案,他现在更觉得无地自容。
就好像被扒光了,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。
他忍住心痛,不敢去和宋初晗对视:“既然这样,就当我没提过。”
“我等下还要做检查,你……先回去忙吧。”
这是他能做到的最大平静。
宋初晗好像没察觉,自然地点了点头:“要是哪里不舒服,记得告诉我。”
贺毅恒强撑着扯了扯嘴角:“你又不是脑科医生,告诉你有什么用?行了,快走吧,我没事儿。”
宋初晗不再多留,抬步离开。
病房门关上的那一刻,贺毅恒眼睛就红了。
但他死死掐住手心,不肯让眼泪轻易掉下来。
有什么可难过的呢?
这些年的相处中,他早就知道宋初晗不喜欢自己。
她有了喜欢的人也好,至少等他死了,还有人陪在她身边。
也幸好宋初晗不喜欢他,不然她还要为了自己的死难过。
贺毅恒越想越崩溃,将整张脸都埋进了枕头里……
等情绪缓和好,他才出门做检查。
结束时,外面天色都黑了。
贺毅恒穿着病号服往回走,迎面走来几个医生。
他看着他们身上的白大褂,眼里尽是羡慕。
也有遗憾。
从业医生五年,因为想多陪在宋初晗身边,他放弃了做主刀的机会,给她做一助。
他以为来日方长,主刀的梦想总有机会去实现。
不想自己会患上脑瘤,双手开始震颤,再也不能握手术刀!
贺毅恒失魂落魄地回到病房。
一推开门,却望见宋初晗来了。
他不免惊讶,却又难忍高兴:“你怎么来了?科室不忙吗?”
宋初晗听到声音转回身,指了下放在桌上的餐盒:“给你带了饭,检查还顺利?”
“顺利。”贺毅恒自然的想要跟她说发生的事情。
可话没出口,就停住了。
他们和以前不一样了。
贺毅恒咽下苦涩,逼着自己疏远:“谢谢你帮我带饭。”
宋初晗微皱起眉:“怎么回事,和我还这么客气?”
贺毅恒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异样:“这不是怕你喜欢的人误解吗?”
“你下次不用特意给我买饭的,我可以叫护士。”
宋初晗察觉到他心情似乎不好,刚想追问。
病房门口突然响起一道男声:“宋医生。”
贺毅恒跟着宋初晗一起转头看去。
就见病房门口站着个男医生。
贺毅恒认识他。
陈景焕,一个刚毕业被分到急诊的实习医生。
而他的身形也有些眼熟……
贺毅恒还没想清,目光先往下落。
这一落,他如同被人一剑穿心般猛然僵直——
只见宋初晗那块从不离身的玉雕佛牌,竟然挂在陈景焕的脖子上!
那块玉雕佛牌,是宋初晗的祖父留给她的。
她很看重,从小就戴在身上,不肯摘下。
可现在却给了陈景焕……
贺毅恒不可置信地看向宋初晗。
她没看到他的诧异。
在陈景焕出现的那一刻,她所有的注意力就都在他身上了。
就连语气都变得温柔:“怎么了?”
陈景焕微微一笑:“宋医生,有病人在找你,快过去一趟吧。”
宋初晗没有半点迟疑:“我现在就过去。”
说完就抬步往外走。
走到门口时,她才想起来还有个贺毅恒,停下脚步回头:“你好好休息,有事喊我。”
贺毅恒已经说不出来一个字。
他看着两人并肩离去的背影,胃里突然翻涌起来。
他甚至来不及去洗手间,抱着床边的垃圾桶就开始剧烈地呕吐起来。
有护士听到疾步赶来:“贺医生,你没事吧!”
贺毅恒无法回答,直到吐干净了,才挂着眼泪摇了摇头:“我没事……你不要告诉宋医生我的状况。”
护士不解:“你和宋医生不是好朋友吗?她很关心你。”
好朋友。
是,他们是好朋友。
而且从今天开始,也只能是好朋友了。
贺毅恒闭上眼,紧攥的手松开,掌心全是用力抠出的血印。
……
贺毅恒没让护士帮忙,自己把一切收拾干净。
他性子要强,不到瘫痪那一步,绝对不会麻烦别人。
就算真的瘫痪了,他宁可死,也不想被人看见自己狼狈的模样。
等弄好一切,刚在病床躺下,手机响了。
看着屏幕上母亲的名字,贺毅恒心底刚压下去的情绪又泛上来。
他没告诉家里人自己生病的事。
而他刚吐完,状态实在不对,怕母亲担心,就没有接电话。
想着等明天早上给回个消息,就说自己睡着了,或者在手术。
电话自动挂断后,贺毅恒很快睡着。
第二天房门被推开时,他就醒了。
只见宋初晗拎着早餐走进来,身上还穿着昨天那套衣服。
瞧见他睁眼,她声音清冷:“你这有点声音就被惊醒的毛病看来是治不好了,以后我晚点来。”
说着她走近了,垂眼就看见桌子上摆着她昨天买的晚饭。
严丝合缝,一点都没动。
她皱起眉看向贺毅恒:“你什么也没吃?”
贺毅恒昨晚吐完没胃口,但又不能说实话。
他慢慢坐起来:“昨天太累,直接睡着了。其实你真的不用这么辛苦给我买饭。”
宋初晗冷脸将凉透的晚饭丢掉,又亲自把热粥盖拆了放在他面前。
“你治病要有力气和精神,胃里不能没东西,我看着你吃。”
她好像是生气了,但贺毅恒不明白为什么。
只能乖乖拿过勺子一口口吃起来。
吃到一半,有医生把宋初晗喊了出去。
她手机留在桌上,突然震动了下。
贺毅恒没有侵犯别人隐私的坏习惯,只是下意识看了过去。
可这一眼,却让他狠狠僵住。
屏幕上跳出消息,发送人的备注是“贺阿姨”!
而内容是:【小宋,真的谢谢你借给阿姨钱,不过小磊买房还差十万,你看……】
贺毅恒像被人用力抽了一巴掌,浑身止不住地打起颤来。
“贺阿姨”是他母亲,而“小磊”是他弟弟。
贺毅恒的头剧烈疼起来,手也开始震颤。
他母亲竟然管宋初晗借钱,给他弟弟买房子?!
难道昨晚那通电话,也是为了钱?
贺毅恒一张脸白得没了血色。
宋初晗恰时回到病房,看见他这样立刻上前:“怎么了?哪儿不舒服?”
贺毅恒紧紧抓着她手,哑声问:“我妈管你借钱,你为什么不告诉我?”
宋初晗一怔,不以为意:“这件事你别管了,左右那点钱也不多。”
贺毅恒喉咙梗了下。
宋初晗家境优渥,三十万对她来说的确不算什么。
也正是因为知道这点,他才会一直那么努力,想要缩短两人的差距!
可母亲的行为,彻底击垮了所有。
也让他清清楚楚看见,自己和宋初晗之间无法横跨的鸿沟。
贺毅恒凝望着宋初晗,慢慢收回手。
他狠了心,故意放冷了语气:“你以为你在帮我?”
“你这些钱借给他们,就像打水漂一样拿不回来了,他们只会变本加厉,以后用各种理由继续管你要钱!”
贺毅恒泛红的眼眶里蓄着泪:“宋初晗,我不用你可怜我,也不用你管我家里的事。”
宋初晗眉心紧拧:“我没有可怜你,我只是想帮你……”
“我不用你帮!”贺毅恒倏然抬声打断她,“这么多年来我都是一个人,我也过得很好。”
他现在就像一只浑身竖满刺的刺猬。
宋初晗眸光微冷:“阿毅,我知道现在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,你先冷静下。”
说完就拿了手机转身离开。
贺毅恒看着她走远的背影,心脏好像被生生撕裂开般痛不欲生。
如果可以,他希望宋初晗能管自己一辈子。
可他没有选择。
他不能这么自私,不能自己都要死了,还把宋初晗拉进自己家这个泥沼里!
他也有私心,不想看见她眼里的可怜。
眼泪一颗颗掉下来,掉进面前的已经凉了的粥里。
贺毅恒还是拿起勺子,一点点吃了个干净。
毕竟,这可能是宋初晗最后一次请他吃的饭了。
吃完了粥,贺毅恒查询了一下银行卡余额——四十二万。
三十万还给宋初晗,剩下十二万全给了家里。
就当买个清净,也算报答十几年的养育之恩。
分别转账完,贺毅恒起身换掉了病号服。
没了钱,他没办法再继续治病。
他也不想治了,怎么样都是要死的,不如死得体面一点。
贺毅恒穿着来住院那天的衣服,离开了病房。
走出医院时,外面又下起雪。
他顶着雪回到了自己租的房子,本想着收拾点什么就退租离开。
但看了一圈,都没什么重要的。
唯独一块手表——
那是宋初晗送他的二十岁礼物。
从她送给他,他就没有戴过,因为不舍得。
此时,贺毅恒站在镜子前,将手表小心翼翼戴在了手腕上。
真好看。
贺毅恒的视线又被泪水给模糊,但这次是疼的。
他脑袋里的神经像是在跳,狠狠刺痛着,疼得他重重摔在地上,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。
只能蜷缩着,用力抱紧自己。
贺毅恒什么也看不清,什么也听不见。
可就在最疼的时候,他忽然落入一个冰冷的怀抱。
“阿毅?贺毅恒!”
这声音太熟悉,贺毅恒费力睁开眼,就对上宋初晗紧张关心的目光。
她抱着他,语气愤怒:“为什么一声不吭跑了,你不打算治病了?!”
贺毅恒意识破碎,却还是摇头:“不……不治了。宋初晗,你放开我。”
宋初晗却没松手,反而问:“那如果我嫁给你呢?”
“贺毅恒,如果我们结婚,你能好好治病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