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贺景琰这次认真了?”
“估计是,现在谁不知道他为了那个女大学生跟家里闹起来,家产都不惜得要,就连当初的鹿知都没这待遇。”
“那也太委屈鹿知了……这么多年给他当牛做马,最后就这么被抛弃了?”
鹿知刚到门外,就不偏不倚听见这些话。
里面坐着的都是她多年的老同学,再熟悉不过她和贺景琰曾经的故事。
有人回忆起曾经贺景琰追求她那轰动整个学校的场面,也有人开始猜测今天贺景琰到底会带谁来。
这场没有赌注的赌博,在鹿知推开门那一刻结束了。
她一个人到场,来参加大学同学的婚礼。
足以说明一切。
鹿知走进去,出场的一瞬,不少同学都神色瞬变,止住话头。
“鹿知!哎呦喂,好久不见,你可真是又漂亮了!”
“知姐,快来坐,最近过得怎么样?”
“还可以。”鹿知坐下,笑了下,“就那样,勉强能活。”
老同学估计还想下意识再问问贺景琰,但是话都嘴边,硬生生咽了回去。
从前每次提起她,都一定会再提起贺景琰,反之也是同样,他们就好像绑在一起,又或者是电池的正负两极,在别人眼中不可分割。
但只有她自己知道。
他们之间早就崩的不能再崩了。
婚宴即将开始,门外突然起了一阵不小的热闹。本该是新郎作为焦点的一天,却有一位更瞩目的焦点人物出现,如今燕京最大的医疗公司继承人,名下资产过千亿。
贺景琰还是那副老样子,单是站在那比例就优越到胜似模特,只不过,他身后还跟着个女孩,看起来年贺并不大,水灵灵的芙蓉花,嫩得很。
众人一下就明白了。
这女孩就是贺景琰如今的心尖宠。
旧情人遇上心尖宠,今晚注定要有大热闹要看。
整个包间,就只有鹿知所坐的圆桌上还剩一个位置,管事的原本打算再开一桌,贺景琰却没什么表情地说:“不用麻烦,添个位子的事。”
于是,鹿知看到自己的身边多了个凳子,而她原本的位置变得越来越挤。
“你们好,我是温馨。”
女孩小心翼翼坐下,位置恰好就插在贺景琰和鹿知之间。
“姑娘别怕,我们都不吃人的。”朋友笑眯眯,“而且贺景琰这人护短,我们要是敢逗你一下,估计能打死我们。”
贺景琰横他一眼。
“知道就少说。”
他护短的样子看起来的确和从前一样。
一顿饭,温馨时不时把目光落在鹿知身上。
她自然看见了,但没吭声,过了一会儿,温馨便小心翼翼开口:“要不……您坐我这里吧。”
鹿知抬眸,没说话,看她想干什么。
温馨却立刻站了起来,语气有些慌张:“对不起……我真的不知道您也在这里,不然我绝对不会过来的。”
她的话引来了周围人的目光。
朋友笑:“知姐,你怎么欺负人家小姑娘了,这么怕你?”
鹿知很是无辜的轻耸了耸肩,表情淡然:“她是我的实习生。”
此话一出,大家都眼观鼻鼻观心沉默了。
其实,贺景琰最初是通过鹿知认识的温馨。
她部门的实习生,还正上着大学呢。
但她并不知道,还是一次酒后,鹿知被那群老男人灌的烂醉如泥,从卫生间走出来,天旋地转间,看到了角落里同样喝醉的贺景琰将脑袋搭在女孩肩膀上,他懒散单手环抱着她的腰,很依赖的样子。
那一刻,鹿知才知道。
哦,原来他们在一起了。
所有人都知道,她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。
贺景琰拽住了温馨的手腕:“坐。”
温馨却不敢,怯生生看向鹿知。
看什么看?我是能吃了你?
鹿知心底腹诽,对这套白莲举动感到沉默。
贺景琰的声音沉了些:“这么怕她做什么,我在,她还能欺负你不成。”
旁边人都等着在看鹿知的态度。她自然不给他们看笑话的机会,主要是她的确也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值得可怜的,便淡笑着,“是,有贺总罩着,不会有人敢欺负你。”
温馨还是有些拘谨,但贺景琰一直耐心地对她低低说着什么,语气轻喃,像是在哄。
这不是鹿知第一次见到贺景琰有如此温和的样子。
之前他也曾如此对自己。
但正是因为看到他爱过自己的样子,所以才更清楚的明白,贺景琰这次是真的动了真心。
他爱温馨,甚至爱到不惜和家里决裂,连家业都不要。
这些事都是贺景琰母亲和鹿知说的。
她原本是贺母最看好的儿媳,都打算准备订婚了,却突然横插出了这么一个程咬金,贺母也是既生气又无奈。
说来可笑。
她这一生几乎都与贺景琰有关。
从小是孤儿,被贺家资助养大,后来被贺景琰看上,成了他的人。
毕业之后,她放弃了去国外百强公司工作的机会,劳心劳力地陪在他身边,做他最真心的左膀右臂。
恋爱脑吗?现在的鹿知还能认真评判依据,恋爱脑晚期了。但那个时候年轻气盛,满腔只剩下热血与冲动,总以为爱情可以和钻石一样坚固。
因此这一当,就是整整八年。
八年,一个女人最好的青春,她孤注一掷,全都砸在了他身上,几乎把前半生都给了贺景琰这个人。
最后却落得个无名无分的下场。
是挺蠢的。
信男人,惨一辈子。
……
鹿知转头看向婚礼台。
台上的两位新人是她和贺景琰大学最好的朋友。
当年,他们曾立下誓言,说谁先修成正果,另一对一定要包一个八万八的红包给对方。
但等今天婚礼结束后,新郎新娘就会看到礼单里有两个八万八,分别来自——
“鹿知”
“贺景琰、温馨”
婚礼即将结束,准备抛捧花时刻,新娘却忽然不打算抛了。
她举着话筒,情绪激动,哽咽地说:“大学毕业那年,我和阿岩曾与我们最好的朋友发过誓,说如果哪对先修成正果,另一对就一定要包一个八万八的大红包来。今天现场的人太多,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到场,又或者为了逃礼钱干脆不来了……”
此话一出,哄堂大笑。
鹿知也低头轻笑,不忍摇了摇头。
“但如果他们来了,并且做到了承诺,我想把我们今天的幸福都传递给他们……”新娘子将花束举了起来,“贺景琰,鹿知,你们自己过来拿。”
突然被点名。
鹿知笑着的唇角微微一僵。
空气中一阵凝滞。
附近几桌认识他们的人,都不约而同投来了目光。
就在这时,贺景琰站了起来。
他在众人瞩目之下,走去新娘子面前接下了那束花。
然后,走回了鹿知这桌。
当着所有人的面——
将花束递给了鹿知旁边的温馨。
“拿着吧。”他亲昵贴着她的耳垂,声音很低,“就算是他们送给你我的祝福了。”
温馨受宠若惊,感动得眼眶都湿润了,从没想过会被贺景琰如此优待。
霎时,所有目光又都落在了鹿知身上。
最该成笑话的鹿知顿了两秒,带头鼓起掌,鼓掌声音之响亮。
能察觉到,贺景琰是看了她一眼的。
但那又怎样?
多浪漫,多深情,还不让人鼓掌了?
许是新娘觉得抱歉,仪式结束后来关心鹿知,面露歉疚:“对不起,阿知,我都不知道你们分开了。”
“没什么。”她笑了下:“你知道的,我们从没在一起过。”
新娘的眼神顿时变得心疼起来。
但鹿知却早已习惯了。
没有过一个正式的名分,也不算是贺景琰的前女友,虽然这词有点没人权,但当初鹿知的确算是“跟”着贺景琰的。
这个圈子里就是这样。
有钱就能不把人当人看,就能随意玩弄别人的真心,将人弃之如草履。
有钱人的三分真情,就足以把人感动得涕泪四流。
更何况,他对温馨是十分。
鹿知依旧淡淡笑着,目光落在那对壁人身上,有些恍惚,只是忽然想起某年某月,他也曾说她是他的唯一
直到现在,鹿知才明白——
唯一也是有保质期的。
贺景琰的爱只在那段时间对她开放,过了期,也就变质了。
“景琰最近跟你联系没?”
翌日一早,贺母一通电话把她叫醒,拉到了商场里。
“联系了。”顿了顿,鹿知补道,“昨晚还一起吃了饭。”
这话也不算是完全的谎话,确实一起吃了饭,还喝了酒。
甚至,还看着他给别人送花。
主要是贺母心脏不好,鹿知怕她听见真话倒地不起,贺景琰还要来找自己偿命。
听见这话,贺母总算是放心下来不少:“就该这样,你们俩打小就认识,又在一起七八年,有什么是化解不开的?”
鹿知没说话,怕多说错多。
贺母大手一挥,去奢牌店里提了七八个袋子,全都是买给她的,“这些都是之前就挑好的,按照你的尺寸买的,回去全都试试,知道吗?”
鹿知,“知道了,贺姨。”
前些年贺母还拿她当儿媳认可,但三年前,自她替贺景琰挡了一刀后,就彻底把她当成了自家人。
那一刀,挺疼的,现在偶尔还会梦见那天的情形。
如果上天给她再来一次的机会,她大概还是会挨下那一刀,因为后续是贺景琰最疼她的一段时间,给了三千万的疗养费。
人生在世不就图钱图个享受?一刀换三千万,也是值得。
逛街逛到一半,鹿知打远就看见了DR专卖店里熟悉的两人。
心觉不妙,她正打算带着贺母悄无声息离开,却不曾想贺母眼尖,已经瞧见,面色铁青叫了声。
“贺景琰。”
贺景琰和温馨抬头,也看到了她们二人。
到底是名门,贺母隐忍着没跟他在自家的商城争执,愣是把这口气掖到家里,才硬生生给了贺景琰一巴掌。
“贺景琰!你还记得你自己姓贺吗?带着这种货色来贺氏的地盘,你对得起知儿替你挨那一刀,对得起她这些年为你付出的一切吗?”
挨了一巴掌的贺景琰脸颊微偏,语气没什么情绪。
“付出?”
他将目光淡淡投向鹿知,轻笑一声,“别用这么高尚的词,她不过是愿意当贺家的一条狗,惦记着贺家的钱罢了。”
被他这样的眼神剜着,鹿知沉默着,心也很是没出息的被刺了下。
狗?
原来她只是贺家一条狗。
算了,其实连狗都不如,谁家狗三百六十五天无休,还要给他陪床替他挨刀。
贺母显然被气到:“你怎么能这么没良心?!”
“难道我说错了?”贺景琰轻描淡写的问道,“倘若我不是贺景琰,而是陈景琰,赵景琰,她鹿知肯跟我?”
贺母指着温馨:“怎么?她就不是为了你的钱!”
温馨害怕缩了下,被贺景琰带到身后,平淡地回答:“她不一样。”
就是这句不一样,让贺母气到当场高血压发作。
“你以为她有什么不一样!你以为你又有什么不一样?你不过仗着自己的身份自以为是罢了,我告诉你贺景琰,你离了贺氏什么东西都不是!”
贺母被气得不轻,坐在沙发上大喘着气。
鹿知从客厅的柜下拿出降压药,递到贺母嘴边喂她喝下,又吩咐着保姆把贺母送上楼去休息,作为缓和这场硝烟的中间人。
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,不知曾经做了多少遍。
只是,身后贺景琰的声音随之响起。
“母亲能这么讨厌馨儿,你功不可没。”
是他一如既往轻嘲的语气。
鹿知背对着他,没动弹:“是,都是我做的,我就是这全世界上最恶毒的女人。”
“这么说,你满意了吗?”
她回过身,没什么表情的看向他。
贺景琰看她的眼神依旧是那样晦暗不明。
曾经,她最喜欢他这双眼。
现在自然也最厌恶。
后来,他带着温馨走了。
鹿知杵在原地,只觉得小腹上那道疤有点发烫,火辣辣的。
大概是这未全散去的硝烟味道熏得人眼疼,她轻仰起头缓了会儿,消去眼眶干涩的不适,才上楼去到贺母身边去安抚情绪,“贺姨,没事的。”
贺母疲惫沉默了很久,伸手摸了摸鹿知柔软的发丝:“委屈你了。”
鹿知摇头,“不委屈。”
“傻孩子。”贺母看她的眼底满是心疼,轻轻叹了口气,“怎么就变成这样了?”
其实这一切她都可以忍受得住的,他的突然离开,他的冷漠相对,一切的重担压在她身上,她都能扛。可就这一个眼神,这么一个轻轻的眼神,让她有点撑不住了。
鹿知原本想说什么的,但话到嘴边,喉咙硬是像塞了团棉花。
隔了半晌,她低垂下头,轻声喃喃。
“谁知道呢。”
不过,这样也挺好的。
后来贺景琰果然为了温馨放弃整个贺氏,没再来贺氏一次。
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去了哪儿,他好像真的为了温馨动真格,要和贺家敌对。
整个贺氏全都落在鹿知身上,各方面的压力顷刻袭来,累到病垮也依旧要在酒桌上和别人碰杯,高烧四十度,靠冰酒降温,阎王爷来了都得说她命硬。
到最后,实在喝不下,借着补妆的由头去卫生间吐。
等吐完出来后,鹿知走去旁边的便利店买了瓶矿泉水。
也就看到了多天未见的温馨。
她看起来很着急,小跑到鹿知身边拽着她的袖子央求起来:“求求您……求求您,救救景琰哥吧!算我求您!”
鹿知有点面无表情,“抱歉,我在工作。”
主要是贺姨告诫过她,不允许私下救济贺景琰,否则要急的。
温馨声音却带着哭腔:“可他都要死了!他都要死了你也不在乎吗?你好歹看在他是你老板的份上,救救他好不好!他死了你也没好处。”
鹿知看她满脸泪痕。
着实没想到贺景琰会病的这么严重。
不过想想也是,连方便面都不知为何物的富家公子哥,住在一个几平米的地下室里,总要不习惯病一病的。
即使贺母不放心他,提前让鹿知派人调查过贺景琰的住处。
可当她真到了那地方,看到那墙壁上满是潮湿阴暗的霉斑,以及不到一腿就能迈完的小地方,还是有些意外。
这样的贵气公子,能忍受居住这种地方。
该有多爱?
贺景琰就靠在那把椅子上,往日矜贵斯文的面容带着病气儿,他薄唇无色,轻咳着,听说已经烧糊涂了。
贺母只说让他吃个教训,却没让他死,作为“贺家最忠诚的一条狗”,鹿知带着责任上前踢了踢他的小腿肚。
“贺景琰。”
他咳了几声,肩膀都跟着耸动,似乎用尽了所有力气,才抬起眼看鹿知,默默盯了一会儿,忽然上前抱住了她的腰,语气有点低,多少带着些和他不符的黏人气息,嗓音喑哑着,“为什么才来,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。”
温馨神色微变,怔在原地。
鹿知平静的扒开他的手,偏头冲温馨给出诊治结果。
“这不是烧糊涂了,这是烧脑残了。”
“我没烧坏……”
贺景琰似乎不满她的话,轻皱下眉反驳。
话未说完,下一秒一连串的咳嗽从喉咙里冒出来,他佝偻着背,剧烈颤抖,眼睛咳得湿润,显得愈发涣散。
“没烧坏,下次就记得叫120,而不是来叫我鹿知。”
鹿知面无表情,拨通120。
男人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,突然被温馨挡住,蹲在他面前。
“景琰哥,我在这里啊。”她放轻声音,“你放心吧,等下救护车来了,我们就去医院。”
贺景琰看着堵在眼前的清丽面容,似在辨认,好一会儿,终于清醒几分。
“温馨……”
“景琰哥,你终于认出我了。”
他握住温馨的手,指节泛白,沉默好会儿,忽然轻笑一声,嗓音低低的:“是啊,还好有你肯留在我身边,我就只有你了。”
声音不轻不重,在狭隘的地下室里却清晰可闻。
鹿知操作手机的指尖顿了顿,却没有回头,只是脊背沉默地绷直,出门要走。
听见她要走,温馨急忙道:“我送送您。”
送到门外,温馨低头绞着指尖,小声开口,“您……不打算留下吗?”
鹿知忽觉好笑,“留下来干什么,等医生来了给你们录个视频,做成贺录片?”
然后再标上横幅,搞个人间有真情,人间有真爱。
她笑意很淡,声音也轻轻的。
“我不管你在想什么,温小姐,你们的事情都跟我没关系。这部爱情剧不是一定要拉上我这个观众才能演下去的。”
这句话落在温馨耳中如炸雷一般,她脸白了又白,紧紧抿着唇,没再说出任何话。
鹿知转身离开。
脊背单薄又萧瑟,如风中落叶。
她醉得太厉害,回家躺在床上便没了反应,再睁眼天已经亮了。
手机十几条未读语音——
“知姐,森冉科技那边来电说,要与我们重谈,还要找贺总。”
鹿知不顾头疼,坐起来回复:“你先拖着,我现在立刻过去。”
贺氏主营医械,上个月刚与森冉科技那边达成合作,要一起研发一款帮助高位截瘫患者行走的外骨骼装置。
如果研发有成,一定能在市场上掀起一股风潮。
这个合作,本该是贺景琰出面敲定。
“鹿小姐,你们贺氏就这么敷衍的?”
鹿知匆匆推开会议大门,气没喘匀,额头还渗着薄汗,便低头向合作方道歉。
“不好意思,黄总,这都是我们的失误,我们会立刻修整。”
除了这次的合作,黄总私下还跟贺景琰谈了一批货,看在合作的情面上,比常规进货价少了一成,只是这件事没有过过明面。黄总这次看见分毫不少的进货单大为恼怒,觉得贺氏出尔反尔,鹿知只能硬着头皮给这件事擦屁股。
她又是送茶,又是说好话。
可男人呷了一口茶,显然不把她这个小将当回事。
“我都到贺氏这么久了,还没见过贺总,不知是我的面子不够大,还是贺氏的工作太多了。”
贺景琰连续多日没有来贺氏上班,已经引起底下人的揣测,黄总听到些许风声并不稀奇。甚至有传言说的,贺景琰已经被贺家赶出去了。
鹿知忽然明白,今日黄总就是故意借机闹一场,想要探探传言的真伪。
她神情镇定,淡然一笑。
“贺总海外出差了,过段时间才能回来。”
黄总挑挑眉,奇道,“真出差了?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。”
“黄总,您懂多虑了。”
就在这时,一道铃声突兀响起。
门外正在开晨会的队列里,突然一道沙哑又熟悉的男声自某人的手机里响起,“馨儿,你去哪了,护士说没有看到你。”
四周骤静,连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都清晰可闻。
会议门没关,鹿知顿了顿。
就连老神在在的黄总也端着茶杯咳嗽了一声,眼神变得奇怪起来。
都说,贺景琰为了一个小姑娘,不惜与贺家决裂,离开贺氏,原来是真的啊。
挂断电话后,温馨猛地站出队列,冲那边的小领导鞠躬道歉:“对不起,我能临时请个假吗?我男朋友不舒服……”
对方小领导也格外难办,显然听出对方说的“男朋友”是谁。
批假,不符合规矩,不批,可对方是他们的老板……
小领导转头,将求助的目光落到会议室内的鹿知身上:“知姐,这假能批吗?”
鹿知翻着桌面上刚刚打印出来两耳合同,看不清神情,她的语气平静,没什么起伏,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。
“来贺氏这么多年还不清楚规矩么?迟到早退,考核照记,工资照扣。”
温馨犹豫了一瞬,她的实习工资本就微薄,养一个人都很勉强,更别说养两个人了,更何况,现在景琰哥还病着。
女孩的双腿像在地上生了根,迟迟未动。
鹿知偏过头去,看着她,“还有什么问题?”
小领导见势不对,攘了温馨一把,“知姐这意思就是不跟你计较了,你还不赶快谢谢。”
另有一人冷嗤道,“是呀,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,知姐不予计较已经很是仁慈了,你还不走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
温馨攥紧手心,不禁有些茫然。
可是景琰哥姓贺啊,难道她不是理所应当地得到些宽待吗?
鹿知面无表情撂下策划案,“三秒钟,如果还这么站着,就直接去人事部拿辞退信吧。”
温馨闭了闭眼,捏着手机小跑了出去。
下午,便有人替她来算账了。
鹿知好不容易将这位黄总留下,吃了顿便饭,对方终于肯答应下午看看策划书。
“贺总?”
“贺总您怎么来了?”
“贺总……您这是怎么了?”
就在这时,门外几声讶然的低呼。
一道沙哑的男声蓦地出现在他们会议室外,语气带着微寒的冷意。
“鹿知在哪儿。”
鹿知轻微顿住。
给自己的助手舒悦递了一眼。
舒悦连忙会意,出门拖住来找她算账的贺景琰。
此刻别说是贺景琰了,就是他老子从棺材里蹦出来,鹿知也得拦着,先把这个合同谈完再说。
“黄总,这次的合同的都按您的要求了,您要再看看吗?”
只可惜,黄总自然没漏了刚才门外的声音。
他接过合同,懒懒翻了几页,便把它掷在一旁的茶几上,语调板直,“这个合同的我自然是满意的,只是你凭什么能做这个主。”
鹿知心中一沉。
果然,这个黄总没这么好应付。
黄总意有所指地瞟了她一眼,“鹿小姐姓周,不信贺啊。”
鹿知年贺轻轻能身居贺氏高位,除了才干,更多还是仰仗贺家的照拂。
她身如浮萍,没有依仗,以前的参加宴会时,贺景琰都会带上她,那些合作商们敬向她的酒,不仅是在敬她,更多的是在敬她身后的贺景琰。
现在贺景琰为了一个女孩离家的绯闻闹得沸沸扬扬,还被黄总亲眼瞧见,鹿知在他这里价值,一下跌到了谷底。
贺景琰一离开,那贺景琰主导合作项目以及一连串业务往来,又将何去何从,就算有她顶上,她真的有那么大的能量,能如贺景琰一般撬动贺氏的资源?
答案,是否定的。
黄总搁下茶杯,冷冷地抖了抖西装,朝外走去。
“鹿小姐,我看这个合作还是改日再谈吧。”
不行,这次业务黄了事小,但合作项目垮了事大,为了组建科研团队,购买材料,组建实验室、厂房……贺氏已经砸了不少钱进去,决不能半途而废。
鹿知深吸口气,没追,只是在原地开口道,“黄总,贺景琰是贺景琰,贺氏是贺氏。贺氏这么多年的维持也有我一份力,如果您肯给我这个机会——”
黄总用鼻子哼笑,嘲讽不已。
“鹿总监怕是忘了,这个圈子里最值钱的不是实力,而是名号。”
目光扫过鹿知被包裹在职业套装下的玲珑有致的纤细身材,目光越发不屑,“一个有点能力的女人,和一整个有实力的集团,你猜我会选哪个?”
鹿知沉默地看着他。
黄总觑着眼瞟她,忽然越看越觉得妙。
女人面容精致清冷,穿着利落的职业套装,还透着股傲气,看得人心痒痒。
黄总伸手拍了拍她的胳膊,“我听说,鹿小姐酒量很不错?”
鹿知忽然展唇,缓缓一笑。
“有点酒量而已,哪里放得上台面,黄总要是愿意给个机会,我们在酒局上好好谈谈?”
黄总眼神一亮,忽然抚掌大笑道,“好好好,爽快!”
顿了顿,他的笑意越发的微妙,“我也是个爽快人,鹿小姐酒喝得爽快,那生意我自然谈得也爽快。”
黄总伸出手,暧昧地挪向鹿知的腰际。
突然,舒悦敲了敲门,隔着门急切地开口叫道:“知姐,出事了,您快出来。”
“怎么回事?”
鹿知蹙眉,舒悦跑进来,捂着嘴在她耳畔小声说了什么。
听罢,鹿知语气歉然:“黄总,不好意思,公司有事,这次的酒……”
黄总厌烦地摆摆手,“改日再说。”
一而再地被打断,他也没了兴致,只是离开时,他不满地看了一眼女员工,意味深长地哼了一声。
这位人精纵横商场多年,怕是看出了她和员工唱双簧。
等黄总走后,鹿知才扭头看向舒悦,“说吧,到底怎么了。”
“贺总非要闹着见你,把……”她欲言又止,“甚至把好几个部门的电脑都给砸了。”
“砸就砸了。”
鹿知面无表情,“任他贺家家大业大,不过砸几十台电脑罢了,就是把这楼炸了,他贺家也付得起。”
舒悦迟疑:“那您要去见他吗?”
“晾着吧。”
鹿知没什么多余表情,“磨磨他的性子,得要让他知道,离了贺氏,他就不会再是那呼风唤雨的太子爷。”
接下来几日,黄总打定了主意要敲打鹿知,凡是贺氏单子,他故意卡着一拖再拖,就连合作电话也爱接不接,偶尔接一次,也是各种离谱要求,弄得贺氏员工怨声载道。
茶歇室,一个女员工满脸苦恼。
“森冉科技那边根本就是有意刁难,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啊。”
另一人愤愤不平地接道,“那个黄总分明是看贺总不在了,才如此蹬鼻子上脸,要是那日没那个温馨坏事,说不定……”
两人话没说完,便看见背后揪着裙子,面色发白的温馨,二人讪讪一笑,一溜烟跑了。
留下温馨一人待在原地,默默垂下眼。
另一边,鹿知亲自来到的森冉科技楼下,足足等了两个小时,黄盛晾够了她,终于大发慈悲,愿意赏脸和她谈一谈合作的事情。
“这次鹿小姐总不会再有什么旁的事了吧。”
鹿知精致的面容,没有丝毫改变,她淡淡一笑。
“这个自然,我今日的工作就是陪黄总喝到尽兴。”
“好好好,既然鹿小姐肯赏脸,那我现在就让人安排。”
“这点小事,怎么能劳烦黄总,我已经让人安排妥当了。”
听见鹿知这样说,黄盛本有些犹豫,可转念一想,鹿知一个女人能掀起什么风浪,便放下心来,只当她是知情识趣。
他打量着鹿知,眯着眼,暗自啧啧,越发得意。
都说鹿知是性子傲,除了贺景琰之外,谁碰都会被她扎手,但现在这多高岭之花,还不是被他摘下来。
黄盛油腻腻的大手攀上鹿知的肩头,这次鹿知没有躲,她微微垂眸,眼底的冷意越发明显。
包厢里,黄盛有意灌她。
鹿知也就故意顺着他,多喝了几杯,红的白的,火辣辣的酒液下肚,烧得面红耳热,眼前发昏。
“抱歉,黄总,我先暂时离开一下。”
顶着黄盛炽热的目光,她借故离开包厢,走去卫生间,开着水流冲手。
冰凉的水汽贴在她的额头上,让她大脑顿时清醒几分。
她缓缓从包里拿出录音笔,将其夹在领口里。
接下来要做的,就是她的拿手戏了。
刚要转身回包厢,目光一顿,撞见了在角落里,那个倚着墙壁的男人,对方正将目光轻飘飘落在她脸上。
晦暗的光影下,映衬出他清隽的面容,还有那几丝未褪去的病气。
鹿知挑了下眉,后知后觉反应过来。
呦。
这位太子爷,是为爱当起服务员来了?
贺景琰还是斜斜的倚在墙壁上,修长的一条长腿略微屈膝。
他静静地一动未动,就用那双好看的桃花眸,沉甸甸的捕捉着鹿知。
鹿知和他对视几秒,到底没扛住他视线中的压迫,强撑着胃里的痛感迈步走了过去。
“贺总,好久不见了。”
她先礼貌又不过于疏远的开了口,后半句还没来得及脱口,就被贺景琰倏然伸出的手,一把环住了腰。
转瞬之间,天旋地转。
两人的位置调换,他将她压抵在了墙壁上,那只强势的大手依旧禁锢着她的腰身,略微蹙眉轻喃了声,“瘦了。”
鹿知惊诧的回过神,下意识的推了推。
无疑,推不开。
她无奈皱眉,“放开我,贺景琰,你想干什么?”
贺景琰扯唇一笑,浓隽的眼底却了无笑意,只有那张沉敛的俊颜,杂糅在晦涩的光线中,交织投射的轮廓更显立体,好看的让人屏息。
“怎么不叫的那么生疏了?”他说着,抬手捏了捏她的下巴,“不过幸好,你还知道我叫什么。”
鹿知一怔,拨开他的手,“什么意思?”
贺景琰凝着她,笑的意味深长。
下一秒,他缓缓凑近鹿知的耳边,旖旎温情的画面,却随着他翕动的薄唇,一字一句声声刺透她耳膜。
他说:“最近我不在,你还真把自己当贺氏的主人了?”
鹿知的心倏地一沉,也瞬息闹明白了。
上次温馨请假的事,他还记怀着,总算逮到她就要兴师问罪。
即使如此,鹿知便不在意的笑笑,挺淡的解释,“贺总误会了,在公司无论对上还是对下,我都谨记身份办好分内之事,并未有任何逾越。”
贺景琰面无表情的没什么反应,也没开口。
当然他也没松手。
鹿知无法,深吸口气再道:“至于温馨的事情,我是按照公司章程公事公办,并没有任何的不妥。”
“这话说的,你自己信吗?”
他定定的看着她,气息缠绕的彼此近在咫尺。
鹿知躲不开,也避不过,无法的她只能任由他身上熟悉的气息包裹自己全身,回忆顷刻间洗涤着身体每个细胞,让她动容又彷徨。
她忽然有些不耐,“那你觉得呢?我是吃醋了,生气了,所以才故意***挤兑她吗?”
说完,鹿知就使劲挣脱。
却被贺景琰手顺一把锢住了双手。
他端着她的脸,迫使她不得不迎着他深邃的眸光,四目交接,却再不似从前。
“不是吗?”他反问一句。
问题又重新抛回来。
看似简单对峙,实则鹿知已经溃不成军。
她暗自苦叹,贺景琰这个人,深不可测。
别人看到他的姿态,对他的印象,永远是他想给对方呈现出来的一种假象,看似他潇洒恣意,无所顾忌的风流纨绔,实则他城府深重,谋略和手腕都远高人一等。
他将自己的喜好,兴趣,乃至真心,全部悄然敛藏,别说他身边用了多年的秘书,就连鹿知与他从小相识,从青葱岁月走到至今,有过这么多年陪伴的人,都摸不清他的真正性子。
所以鹿知有时候挺钦佩温馨的。
能让贺景琰为了她排除众意,一腔孤勇的弥足深陷。
真爱啊。
鹿知遏制住思绪,视线注视着眼前的他,“你觉得是什么,那就是好了。”
她又拍了拍贺景琰桎梏自己的手,“放手吧,贺景琰,我累了。”
胃里火烧火燎的,鹿知真的有点撑不住了。
贺景琰审视着她,眸光好整以暇,半晌他才松开了手。
但鹿知也没能走成。
就在两人错身的一瞬,他重新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。
鹿知疑惑的回眸,纤长的眉不禁蹙起。
“鹿知,有句话我只说这一遍。”
贺景琰轻然的开了口,低醇的嗓音夹杂着病中的沙哑,“记住你的身份,别针对温馨。”
警告的不寒而栗。
威胁的无孔不入。
鹿知微不可闻的打了个寒颤,她能清晰的感觉到身体里,一瞬间彻骨生寒。
贺景琰为了温馨,站在了她的对立面。
可明明她什么都没有做,却还是招来了他的嫌恶。
她长吁了一口气,苦笑的脸色很不好看,却认真的点点头,“多谢贺总提醒,我知道了。”
往后一定谨记于心,绝不惹他那位心尖宠一丝一毫的不痛快。
贺景琰似是不太满意她的反应,皱眉移开了眸光,抬下巴指了指包厢方向,“别让黄总久等了。”
说完,他转身大步而去。
鹿知在原地多站了会儿,尽力将心头那一团密密麻麻的痛意压制,她又进卫生间重整了一下衣服,确定脸上没有任何不该有的情绪后,这才回了包厢。
黄总久等半晌,显然已经有些不耐。
看到鹿知进来,他就将早已倒好的酒推向了她,“鹿小姐这趟卫生间去的挺久啊,不会是身体有什么不舒服吧?”
“哪里,碰到了贺总,他叮嘱我好好招待您,争取今晚就把合同定下来。”
鹿知从善如流,端起酒杯的同时,也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合同递给黄总。
黄总笑着接下,却看也不看的随手放在了一旁,“这个不急,先喝酒,喝酒……”
他嘴上劝着酒,桌下的手却趁机落在了鹿知的腿上。
鹿知垂眸睨了一眼,也没有反应过激的推开,只笑着道:“黄总,还是正事要紧,您放心,这个酒我一定会陪您喝尽兴。”
黄总哈哈笑,故意不接话茬,借着朦胧的醉意,感觉时候已到,那只猥琐的大手上下游走,愈加过火。
“黄总这样不好吧?”鹿知适当的想要避开。
黄总当仁不让,索性一把顺势将她揽入了怀中,“鹿小姐应该是个明白人,何必让我说破呢?你跟贺总既然结束了,那就该看开点。”
鹿知眸光闪烁,“怎么才算看开?”
“天底下男人多的是,像鹿小姐这样有姿色又有韵味的,稍微动动脑筋,别说一份合同了,就是想要什么,都能得到啊。”
说着,黄总挪身就将鹿知压在了椅子内。
也就在这时,包厢门忽然被人一脚踢开。